刘元皱眉道:“既如此,公爷不妨提前上奏陛下。”
陈循暗暗一叹,见堂内都是陆沉的心腹,便诚恳地说道:“兀颜术是否在故布疑阵,眼下只是我等的猜测,并无真凭实据。之前公爷明确反对北伐,陛下便让西路军展开进攻,并且不让公爷领兵助阵,其用意不言自明。目前战局对我朝有利,西路军连克数城,局势一片大好,兀颜术看起来毫无反抗之力,此时你让公爷奏请出战,这让朝野上下如何看待公爷?”
刘元不禁默然。
他长于庶务且学识渊博,但是若论对人心鬼蜮和朝堂纠葛的了解,显然不及出身望族的陈循。
再者因为性情耿直,他考虑的只是边境安危,不像陈循思虑周全。
不过他并非那种一根筋的犟种,在听完陈循的陈述之后,意识到那个建议对于陆沉来说很是尴尬,便很干脆地闭口不言。
陈循的担忧合情合理,在一切都只是猜测的前提下,倘若陆沉突然转变态度,在西路军取得优势的时候奏请出战,毫无疑问会被很多人看做是抢夺军功。
一片沉寂之中,陆沉淡淡道:“德遵的顾虑固然有道理,但我并不在意旁人的看法。假如兀颜术真的抽走东线兵力,只要能收复河洛重创景军,即便天下人都认为我陆沉是贪功小人,又如何?”
众人听闻此言,不由得肃然起敬。
陆沉双眼微眯,继续说道:“我之所以迟疑,是因为兀颜术虽然胆大心细,却非自大骄狂的蠢人,否则他没有资格得到景帝的信任,更不可能接手庆聿恭留下的一大摊子。设身处地一想,假如我是兀颜术,也不会将希望寄托在对手的愚蠢上。兀颜术肯定研究过我的生平,理应知道我从来不会优柔寡断,故此他怎敢在东线虚设防线?”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难道兀颜术真能凭空变出十几万天兵天将?
霍真望着地图上的边境线,忽地福至心灵,徐徐道:“公爷,兀颜术不需要撤走东线的所有兵马,他只要派兵守住尧山关,便能挡住定州军前进的脚步。”
黄显峰疑惑地问道:“只是尧山关?那么北部定风道呢?”
陆沉接过话头,平静地说道:“景军若有援兵,他们从河南路东南部协防定风道,只需要很短的时间,不比他们长途跋涉到河洛西南,这二者之间的差别极大。”
霍真垂首道:“公爷明见万里,末将敬佩之至。”
其他人也都醒悟过来。
如果将这场战事比作棋盘,景军欲屠大龙,目标当然便是大齐西路军,而在具体的过程中,兀颜术若想集结足够的兵力,势必要放空东线关隘。
在先前的分析中,陆沉已经确认一点,即便景帝可以解决内忧,调集援兵赶赴河洛西南的战场,这个法子很难出人意料,但若只是帮兀颜术填补东北边的防线漏洞,从时间上来说完全可以做到。
这就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拆东墙补西墙。
虽然逐渐勾勒出景军的意图,但陆沉的表情仍然不见松弛,他走回大案之旁,沉声道:“现在我最担心的不是兀颜术巧设迷局,而是他根本没有打算这样做。”
众人面露不解。
陆沉缓缓道:“或许兀颜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调动东线兵力,他猜到我不会坐视此战,试图引诱我主动入局。也就是说,景军东线兵马以及可能出现的援兵,真正的目标依然是我。就算我不在意世人的评价,将天子的旨意抛之脑后,等待我的却是一张早已布好的大网。”
这一刻连霍真都有些茫然,问道:“公爷,那兀颜术如何应对我朝西路军?”
陆沉稍稍沉默,皱眉道:“或许,兀颜术只靠仅有的七八万兵马,便能击溃西路军。”
这句话让所有人都感到非常震惊。
韩忠杰将门虎子家学渊源,刘守光久经沙场经验丰富,怎么可能在兵力占优的前提下,轻易败给兀颜术?
陆沉坐了回去,看向陈循说道:“德遵,你帮我草拟复文,告知勇毅侯和刘都督,请他们注意进军节奏,适当放缓攻势。”
“卑职遵命!”
陈循神情凝重地应下。
陆沉轻声自语道:“只盼他们不要觉得我是多管闲事,心怀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