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从何来?
这是一个很现实的问题。
根据陆沉所掌握的信息,兀颜术麾下兵马合计十五六万,虽说数字很难做到精确,但是不会有太大的出入,相反兀颜术对定州都督府的实力也有一个相对清晰的了解。
这十余万兵马看似不少,但兀颜术需要应对的是大齐两座边军都督府,分兵防守是必然之举。
换而言之,面对大齐西路军的汹涌攻势,兀颜术最多只能动用八九万兵马,他想要出奇制胜,必须要依靠援兵。
然而大军调动不是儿戏,更不可能做到绝对的掩人耳目,就像之前羊静玄告知陆沉,驻守在河洛城内外的景军骑兵不见踪影,陆沉立刻判断出兀颜术是孤注一掷,将所有骑兵悄悄调到南境,意图一口吞掉整个飞羽军。
故此,陆沉才能果断地领兵驰援,在千钧一发之际保住飞羽军的过半兵马。
如果兀颜术这次是想让大齐西路军深入境内,然后再调集重兵施行反包围,那他总不可能凭空变出十余万大军。
一旦景帝从景国腹地调兵,这种大规模的调动绝对无法完全掩盖痕迹,而且大军行动很是迟缓,等景军援兵抵达河洛西南的时候,齐军肯定能够及时回撤。
陆沉起身走到地图旁边,沉默地望着西线局势。
霍真走到他身旁,谨慎地说道:“公爷,末将心里有一个猜测,只不知是否妥当。”
陆沉道:“但说无妨。”
霍真相比陆沉身边的其他心腹幕僚,他有一个更明显的优势,那就是具备切实的领兵经验,和景军在战场上有过很多次正面交锋,而且他追随厉天润多年,耳濡目染之下对战争有着更加敏锐的判断力。
他不紧不慢地说道:“从表面上来看,兀颜术手中的兵力很匮乏,很难做到兼顾东西,但是具体到局部战场,他仍然有螺狮壳里做道场的能力。”
陆沉转头看了他一眼,问道:“你是想说,兀颜术这是故布疑阵,虚东实西?”
霍真敬佩地说道:“从上次景军骑兵倾巢而出设伏飞羽军,便能看出兀颜术胆大心细,且对麾下各部拥有绝对的掌控力。定州这边和靖州的情况不同,因为地形险要的限制,我军和景军主要是在两处对峙,其一是北部定风道,其二便是西面清流关。在我军采取守势的时候,只要牢牢控扼这两条路线,景军便无法长驱直入。反之亦然,倘若我军想要发起进攻,也只能选择这两条路线。”
此刻堂内其他幕僚也相继反应过来。
黄显峰沉吟道:“霍将军,兀颜术真有如此胆魄?他若撤走东线大部分驻守兵力,用这种手段对付我朝西路军,确实能够起到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的效果,但是这未免太过小瞧我们公爷。难道在他看来,公爷没有魄力挥军出击?”
霍真的推测其实很简单,在景国内部风声鹤唳的前提下,兀颜术短时间内无法得到援兵的支持,那么他有可能会玩一个花招。
表面上景军要分兵驻守两线,实则兀颜术只会留下少量精锐防备定州齐军,让主力往河洛西南边移动,在大齐西路军狂飙突进的时候,打一个巧妙的时间差,形成一个暂时的兵力平衡,从而谋求胜机。
但是就像黄显峰说的那样,如果兀颜术真这样做,陆沉便可举兵挺近,强攻尧山关然后一路西进直取河洛,重演几年前的壮举。
等到那个时候,兀颜术将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霍真抬头看向陆沉,小心翼翼地说道:“或许……兀颜术已经算准公爷无法出战。”
这一次所有人都沉默下来。
天子已经明发圣旨,韩忠杰和刘守光领兵北伐,而陆沉和定州都督府主要负责震慑和牵制景军。
在大多数世人看来,天子这是体恤陆沉,因为陆沉反对在这个时候仓促北伐,天子不仅没有怪罪,反而温言嘉勉,同时给了定州都督府一个比较轻便的任务。
但是陆沉身边的幕僚们怎会不知,天子这是打定主意不让陆沉建功立业,趁着景国内乱的天赐良机,尽快帮韩忠杰和刘守光树立威望,从而让他们有资格对抗陆沉在军中的地位。
也就是说,陆沉没有天子的允许,冒然领兵出战,即便能够取胜也会有很大的隐患。
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的说辞没有意义,如果是在实际作战之中,陆沉当然可以根据战局决定策略,但是如果他不跟朝廷打招呼,擅自决定是否开启战事,这样的举动会被视作不臣之心,压根不将天子放在眼里。
刘元虽已年过四旬,性情却不及陈循内敛,当即正色道:“事急从权,再者边疆和京城相距遥远,怎能次次请示?公爷身为边军主帅,倘若连临机决断的权力都没有,这个大都督岂不是如同虚设?”
陈循提醒道:“秉元公,此言休提,若是传扬出去,你置公爷于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