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景天德七年六月十七这天开始,拥有千年历史的河洛城变成了南京城。
如今的南京路北接河南路,西临渭南路,包含原先燕国京畿地区和江北路的大半疆域,以河洛城为核心,另有七府四十八县。
此地面积不小,和大齐定州相差仿佛,驻扎着景军十五万余人,其中有轻骑四万重骑三千,余者皆是精锐步卒。
这十五万景军有两个强敌,其一便是东南方向的大齐定州都督府,其二则是南边围绕雍丘打造防线的大齐靖州都督府。
身为这支景军的主帅,大景南京留守兀颜术肩上的压力显然不轻,但他没有表现出任何焦躁的情绪,上任三个多月以来,一直有条不紊地整饬武备,通过各种手段提振景军因为雍丘之败而低落的士气。
留守府议事厅内,兀颜术站在沙盘边,静静地端详着景齐两国接壤处的地形。
旁边还站着一位景廉贵族,便是曾经的忠义军副帅、现今的南京路副使蒲察,统管境内的四万骑兵,至于那支具备摧毁战场之力的三千重骑,自然是由兀颜术亲自统率。
蒲察顺着兀颜术的视线望过去,恭敬地说道:“留守大人,刚刚收到边境传回的密报,陆沉已经抵达汝阴城。”
兀颜术面色如常,淡然道:“你如何看待南齐边军将帅的一系列调动?”
蒲察不由得想起鹿吴山之战。
那是他从军以来经历最惨重的失败,无论过去多久都记忆犹新,尤其是萧望之和陆沉在战场上的默契配合,令他始终耿耿于怀。
他想了想说道:“萧望之被齐帝调回京城,却有陆沉接过他的班,南齐在东线定州这一块的实力不弱以往。但是在西线靖州这边,随着厉天润病退卸任,刘守光与他相比显然要弱一个档次。”
“靖州……”
兀颜术微微挑眉,意味深长地问道:“去找刘守光的麻烦?”
蒲察一时间摸不透这位上官的心思,便谨慎地说道:“依照我们目前掌握的情报,南齐将大部分能征善战的武将和士卒调到定州,又让陆沉以郡公之身亲自坐镇,显然是要让定州军主攻而靖州军主守。从这两处都督府的实力对比来看,我军选择靖州作为目标应该更简单一些。”
兀颜术不置可否,又问道:“陆沉和刘守光有仇?”
蒲察微微一怔,旋即反应过来,不禁略显羞愧。
陆沉和刘守光当然没仇,定州军和靖州军亦非老死不相往来的仇敌,相反从过去几年的战事来看,这两座都督府往来紧密守望相助。
萧望之的麾下精锐曾经帮靖州军夺下原沫阳路近半疆域,而靖州军也曾千里奔袭驰援雷泽平原,更不必说大半年前的雍丘之战,那是南齐各军通力合作获得的胜利。
如果景军想故技重施,恐怕他们还没在靖州取得进展,陆沉就已经挥军西进直取南京。
一念及此,蒲察愧然道:“下官愚笨,还请大人恕罪。”
“这话便说重了,私下闲谈哪有什么罪不罪的。”
兀颜术摆了摆手,返身走到主位坐下,示意蒲察落座,继而道:“陛下这几个月非常关注南京路的情况,隐约透露出几分扭转局势的希冀。虽说我做了一些弥补的举动,若想完全提振军中的士气,最终还是要着眼在战场之上。”
蒲察点头道:“的确。”
“但是我觉得不宜开启大战,至少年内不合适,已经向陛下奏明此中原委。”
兀颜术语调沉静,眼神深邃:“今天喊你过来,是想和你谈一谈军中的问题。”
蒲察连忙摆出正襟危坐的姿态:“大人请说。”
兀颜术缓缓道:“我知道你麾下那些骑兵将领的想法,大多觉得齐军并非不可战胜,部分将领对过去一两年的失利极为不忿,一心想着重新和齐军来场短兵相接的厮杀,以此洗刷那些失利的耻辱,对不对?”
蒲察稍稍迟疑,望着对方清明的目光,最终还是老老实实地应道:“是的,大人。”
“这個想法不能说有错,只是将敌人看得太简单了。”兀颜术微微皱眉道:“不知从何时开始,我大景将士养成了一种习惯,总想着毕其功于一役,一战彻底消灭敌人,亦或是一定要在正面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取得胜利。”
蒲察心中一动,渐渐品出这位留守大人话中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