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個建言虽然略微不符合景军这几十年来的强势表现,也算老成持重的考量。
赵思文能够以齐人后代的身份做到大景首席文臣,自然不是只知溜须拍马之辈。
旁边的几位景廉贵族依旧保持沉默。
景帝平淡的目光扫过他们,悠悠道:“赵卿家的想法倒是与常山郡王不谋而合。他在这封急报中向朕请示,如今雍丘已经夺回,但是南齐厉天润、萧望之和陆沉等人领兵在雍丘外围虎视眈眈,是否就此收兵罢战固守各线。”
赵思文神情微变。
不谋而合这四个字,听来委实不太安心。
然而他又不能立刻改弦更张,好歹是文臣班首的尚书令,那样太过轻贱自身。
景帝并未深谈这个话题,转而看向那几位景廉贵族问道:“尔等有何看法?”
撒改感觉到天子的视线落在自己脸上,想了想说道:“陛下,臣觉着我军又不是没有一战之力,如果能在雍丘一带击溃南齐边军主力,岂不是可以直接肃清南齐在衡江以北的地盘?”
旁边那几人对这个建议毫不意外。
从多年前开始,撒改便坚定不移地站在庆聿恭的对立面,因此哪怕他在平赵之战中表现平平,哪怕他前不久在沙州铩羽而归,也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在大景朝堂上的地位。
撒改显然很清楚个中缘由。
当天子将赵思文丢在一旁,转而问起他们的意见,他便知道天子不希望战事就此潦草结束。
果不其然,景帝微微颔首道:“你说的没错,不战而退终究不妥,朕相信常山郡王纵然面对南齐诸多名将联手,亦有扬我军威的底气和能力。”
众臣齐呼道:“陛下圣明。”
景帝随即看向略显忐忑的赵思文,不容置疑地说道:“代朕拟旨,嘉赏前线将士,令庆聿恭再接再厉,一战底定江北大局。”
赵思文心中浮现一抹不安,但是面对御宇十四载、天威愈发难测的天子,他只能垂首应道:“臣遵旨。”
朝议结束,众臣行礼告退,唯有田珏留了下来。
景帝起身向外走去,他便亦步亦趋地跟着。
君臣二人来到皇宫东南面的玉清池畔,田珏望着天子伟岸的背影,表情略显凝重。
景帝似乎知道这位孤臣的心思,平静地问道:“你认为朕不该继续逼迫庆聿恭?”
这个问题很不好回答。
田珏思忖片刻,缓缓道:“陛下,鹿吴山之战虽是常山郡王有意为之,但他行事并无可指摘之处。”
“这是自然,朕从不怀疑这位大景军神的手腕。”
景帝的语气很淡然,似乎没有因为效节军两万步卒葬身沙场而愤怒,他望着春风吹拂下渐起波澜的池水,又道:“你不懂他。此战虽然攻占定州北部又拿回雍丘,于我朝而言依旧是小胜当输。庆聿恭此战并未尽全力,因为他自认为揣摩到朕的想法,故而萌生后退之意。”
田珏不解地问道:“既然他有意后退,陛下何不成全?”
景帝微微一笑,双眼微微眯了起来:“他就算后退,也不会交出夏山军的大权。”
田珏心中一震。
景帝负手而立,肃然道:“朕这是给他证明自己的机会,堂堂大景军神,就算要退也得退得漂漂亮亮。”
“臣明白了。”
田珏躬身应下。
这一刻他已经懂得天子的心意,也知道自己和主奏司该做些什么。
景帝摆摆手,田珏悄然退下。
明媚的春光中,景帝望着池中无忧无虑游弋的锦鲤,唇边浮现一抹自嘲的弧度,轻声自语道:“人活于世,谁能随心所欲?”
“朕不能,你亦是如此。”
“入了这棋局,便是过河卒,怎能回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