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丘城重回景军手中,战事却未因此偃旗息鼓。
庆聿恭派出两万步卒接管城防,余下大军则驻守在城北大营之中,以此互为犄角之势。
齐军则分为两部,从雍丘撤出来的靖州军和刘守光带来的京军合计四万余人驻扎在白马关,陆沉和萧望之率领的大军停留在雍丘东面十余里外的李官镇。
随着乌林答率领的五千骑兵从余家镇撤回雍丘,之前在淅川一带故布疑阵的东线上万援兵亦赶来李官镇与大军汇合。
两军互相观察,冷静自持,并未直接发生正面冲突。
所有人心里都清楚,在眼下的局面里,一旦双方开战那就是决定江北大地归属的决战。
在这片方圆数十里的区域内,齐景游骑竞相争雄,游走于辽阔大地之上,互相打探对方的情报。
山雨欲来,大战将至,气氛愈发凝重。
齐军将士保持着高昂的士气,无论是在鹿吴山下取得大捷的东路军,还是在雍丘城外精诚合作的西路军,奋勇请战的现象层出不穷。
尤其是当千余骑来到白马关,守关将士们看清楚前方那两杆旗帜,不约而同地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大齐荣国公萧,大齐山阳侯陆。
关门洞开,千余骑径直而入。
仅仅走出十余丈,前排军士便勒住缰绳停了下来,紧接着萧望之、陆沉和一众武将翻身下马,快步朝前行去。
长街之上,一位身形瘦削的中年男人面带微笑,领着一群武将在此迎接。
随着两拨人走到一起,关内再度响起连绵不绝的呐喊与欢呼。
中年男人当先郑重行礼:“拜见兄长。”
萧望之伸出双手握住他的手腕,语调微微颤抖:“十年未见,你……”
回忆汹涌而来。
三十年前,他和面前的中年男人同时投身行伍,追随杨光远坚守泾河防线,将北方凶残的敌人拒于国门之外。
那时正年轻,他们风华正茂,满怀雄心壮志。
二十年前,杨光远惨遭诬陷迫害,他们满心愤懑却又什么都做不了。
一个年纪轻轻就被迫赋闲在家,一个精通兵法却只能在当时远离边疆的淮州默默练兵。
十五年前,河洛失陷,山崩地裂,江北数千万黎民百姓陷入景军铁骑蹂躏之下。
他们挺身而出,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在靖州和淮州两地打造出挡住景军南下的坚固防线。
最后一次见面已是十年前。
那是他们仅有一次同时返回江南京城述职。
当时厉天润因为蒙山大捷擢升靖州大都督,萧望之亦因为守土有功升为淮州大都督。
犹记得临别之时,他们在京城北郊春风亭把盏北望,追忆往昔放眼未来,互道一声珍重,继而踏上江北大地,耗尽心血守护着大齐的边疆。
至今日,终能再见。
看着面前中年男人瘦削的脸颊,萧望之想起他比自己还要年轻几岁,却已经苍老衰弱如斯,一时间悲从中来,盖过了大胜之后重逢的喜悦。
厉天润感受着他微微颤抖的双手,便转手在他手背上轻拍几下,宽慰道:“兄长,生老病死乃是寻常事,愚弟本以为此生无法再见,如今能够重逢,心中已无遗憾。”
长街之上,将星荟萃。
然而无论是陆沉和厉冰雪这样的后起之秀,还是刘守光这样的沙场老将,此刻都静静地看着扶臂而立的两位中年男人,感受着他们无言之间汹涌澎湃的家国情怀。
萧望之强行压下心中翻涌的思绪,勉强笑道:“你辛苦了。”
厉天润摇摇头,轻声道:“兄长,可还记得十年前分别时你我所言?”
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
如今他们头上已然雪落青山,万幸当年的一腔热血没有白费,大齐终于有了和北方强敌正面抗衡的底气。
萧望之闻言环视周遭,从陆沉、厉冰雪、刘守光、仇继勋、张展、裴邃、康延孝、贺瑰等人脸上依次看去,那一张张或年轻或沧桑的面庞上洋溢着同一种情绪。
敢战、能战、善战!
初见时的伤感渐渐退去,萧望之颔首道:“一日不敢或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