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是一个开始。”
庆聿怀瑾将父亲这句话牢牢记在心里,然后仔细地观察着远处的战事。
所有人都知道,攻城是一个很艰巨的任务,尤其是面对雍丘这样高耸坚固的大城,以及身经百战的南齐靖州军主力,难度瞬间上升数十倍。
按照常理来说,相较于注定会出现大量伤亡的强攻,围城才是最合理的策略。
在围城的期间也可以动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譬如向城内抛入尸体引发瘟疫、在水源或者河流上游筑坝蓄水、在城外堆积土山抹平城墙的阻隔,更有甚者会在城外直接修筑一道城墙彻底封死,这都是兵书上有记载的例子。
有些手段景军已经使用,但是收效甚微,毕竟城内亲自坐镇指挥的是厉天润,凭借他极其丰富的阅历和精湛的兵法造诣,足以让齐军从容应对这些麻烦。
有些手段则难以用上,因为雍丘城内的储备实在太充足,又有厉天润鼓舞士气,齐军完全可以坚守个一年半载。
退一万步说,就算景军可以做到绝对的围困,城内的齐军可不是孤军深入,南齐边军自然会从四面八方赶来支援。
如是种种,决定景军必须要不断地尝试强攻,而且这种攻势不一定徒劳无功。
守军也是血肉之躯,也会出现慌乱和失误,或许就会出现破城的机会。
但是今天显然没有这样的机会。
庆聿怀瑾只能看到北城的情形,虽然她早已主动脱离军务,但从小跟在庆聿恭身边耳濡目染,不缺少最基本的见识。
景军的攻势张弛有度,纥石烈在前线的指挥颇有章法,对于各种攻城器械的搭配使用也非常合理,但是依然无法有效威胁到齐军的城防。
就像先前那几次进攻一样,双方依然在比拼底力。
庆聿怀瑾脸上并无紧张之色,她的视线离开厮杀最激烈的外城门,不断看向两侧。
城门两侧各有一段二里多长的城墙,这里并未被景军忽视,当壕沟被再度填平后,大型云梯依附城墙,景军锐卒在将官的指挥下不断逼上。
而在坚固的蒙皮战车掩护下,一群同样身披甲胄的景军没有参与战事,悄然探查着城墙之下的土质。
一个多时辰过后,景军的攻势最终还是被守军打退,但是这一次他们没有立刻收兵回营,反而维持着先前的阵地,做出随时都会卷土重来的姿态。
守军自然不敢大意,伤员下城接受治疗,养精蓄锐的后备兵力上城接替防守,以应对景军的下一波攻势。
北面城楼之内,清徐军都指挥使仇继勋、河阳军都指挥使张展、亲卫营主将戚守志以及十余位中级将领分列左右,看着主位上的大都督厉天润。
今天上午这一战,主要是北城和东城承受的压力比较大,仇继勋和张展作为亲历一线的主将,尽量简洁地叙述了战况。
厉天润沉思片刻,缓缓问道:“在你们看来,敌军今天的进攻与以往有何不同?”
仇继勋和张展对视一眼,两人的表情都有些迟疑不定。
尤其是仇继勋,因为今天北城外面景军阵地上矗立着庆聿恭的王旗,直到此刻那杆大旗依然迎风招展。
起初仇继勋以为庆聿恭要亲自指挥景军,说不紧张是假话,毕竟人的名树的影,庆聿恭能有今日之名望完全是靠着实打实的军功,没人敢轻视这样的对手。
但是随着战事的展开,仇继勋发现庆聿恭只是一個旁观者,真正在前线指挥景军的依然是那个老对手纥石烈。
此刻听到厉天润的询问,仇继勋仔细回忆了一番,不太笃定地说道:“大都督,今天景军加强了对城门两侧城墙的进攻。之前几次他们的主攻区域在外城门,今天做了一定的调整。”
另一边张展点头道:“没错,东城这边也是类似的情形。”
“两侧城墙?”
厉天润神情淡然,稍稍沉默后说道:“景军下午肯定还会攻城,你们在城墙两边增派兵力,这里应该会是景军的突破点。”
仇继勋和张展立刻垂首应下。
厉天润又看向戚守志说道:“亲卫营做好以防万一的准备。”
具体是何准备,戚守志自然早就知晓,毫不犹豫地说道:“末将领命。”
正如厉天润预料的那般,景军在正午再度发起进攻。
两军一交手,守军将士便感觉到对方施加的压力远远胜过上午。
尤其是城墙两边,景军的攻势更加凶猛。
一队又一队凶悍勇猛的景廉人凭借大型云梯接近城墙,然后直接从云梯攀附而上,与此同时,数十辆轀轒车出现在墙角附近,为景军步卒提供可靠的庇护。
纷繁喧杂的战场上,轀轒车下方的泥土被快速挖掘出来。
守军将士当然不会眼睁睁地看着敌人冲上城头,滚木、礌石、叉车、狼牙拍等器械轮番上阵,不断造成大量杀伤。
对于负责先登的绝大多数景军来说,这是一趟有死无生的旅程。
他们的攻势比上午更加猛烈,但是遭遇的还击也更凶狠,毫无疑问守军主将在兵力部属上已经做了调整。
景军锐卒要么死在向上的途中,要么被人数占优的齐军从城头上杀死推下,在战事的初期阶段,他们的损失远在守军之上。
很惨烈,但这是必须要付出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