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沉稍稍停顿,又道:“臣在返京之前对李都督说过,庆聿恭接下来这一年里可能不会有大规模的行动,但是一定会有试探性的攻势。只要李都督坚守不出,以定州西面和北部的关隘为据点,景军占不到多大的便宜。景军擅野外决战不擅攻坚的毛病,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明显的改善,否则他们不需要耗费一年时间才吞并赵国,而且要庆聿恭亲自坐镇、数十万主力尽出。”
李端心中一松,他一直有着挥之不去的忧虑,那就是这两年的战事中大齐边军节节胜利,然而景军主力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南下,宛如一头猛虎在旁窥伺,随时都有可能咆哮山林。
陆沉将他的判断掰开揉碎讲得清清楚楚,李端不再犹疑,颔首道:“朕会给李景达下一道旨意,让他老老实实守好定州边疆。”
听这话里的意思……
陆沉冷静地站着,没有着急忙慌地询问自己的去处。
李端似乎知道他的想法,亲善地说道:“朕希望伱在京城待一段时间,主要有几个原因。其一,朕想从你这里知道更多关于边疆和景国的事情,另外朕对兵事不太了解,又不能特地将萧、厉二人召回来,只能委屈你暂时留下。”
陆沉微微垂首道:“陛下言重了,臣承受不起。无论在边疆还是在京城,陛下若有需要,臣一定尽心竭力。”
李端对他这番表态十分满意,缓缓道:“其二,朕始终认为大齐的安危不能悉数压在边军身上,这对你们不公平,然而京军的战力一直很难提升。若是冒然让他们和边军轮转,又恐被敌人找到可乘之机。故此,你在京城同样有用武之地。”
这番话让陆沉心中一紧,略显为难地说道:“陛下,您想让臣插手京军军务?”
“主要是日常操练方面。朕看过边军送来的战报,锐士营在你手中仅仅操练一年不到,便能和景军主力正面相对,由此可见你的练兵之才。朕还没有和其他人通过气,先问问你的意见。”
李端神色温和,满眼期许之色。
可是这件事对于陆沉来说是一个深不见底的大坑。
京军是郭从义等人和江南士族的命根子,从当初王晏建言让萧望之留在边疆便可见一斑,先前已经有陈澜钰插手其中,如今陆沉要是再来一脚,那些人的反应肯定无比激烈。
这已经不是好处和坏处的问题,陆沉如今的名望远远胜过陈澜钰,仅次于萧望之和厉天润二人,难保郭从义等人不会直接翻脸。
陆沉定定地看着天子,心想这就是你让许佐带话,说等我回京之后还有重赏?
果然是好大的惊喜。
李端显然读懂了这个年轻臣子的眼神,轻咳两声缓解尴尬,道:“朕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考虑到将来之事。陆沉,你还很年轻,有大把的时间夯实根基,但这个前提是你得将注意力转移一部分到京城。如果你只着眼于边疆,那么你永远都无法进入中枢。”
“你能明白朕的用意么?”
天子此刻的神情十分诚挚。
陆沉当然明白,然而他认为想要和南边的权贵们打擂台,眼下时机还不成熟。
最关键的问题在于,从他今天走进文德殿开始,天子在某些方面与上次见面表现得截然不同。
前年那两次面圣,天子虽然并不能确认北伐的胜算,但在陆沉面前大抵称得上从容不迫,今天却显得格外急切。
从他确认陆沉的身世传言、挑明陆沉和厉冰雪之间的问题、乃至于现在一门心思想将陆沉推上前台,无不透露着时不我待之意。
陆沉不明白他究竟为何这般着急?
便在这时,吕师周进来禀道:“启奏陛下,秦提举求见。”
“宣。”
李端注意到陆沉的表情有些凝重,便顺势止住先前的话题。
秦正迈着平稳的步伐走进东暖阁,近前行礼道:“陛下,臣已经查清楚了。相王殿下所言之文会三天后在北城墨苑举行,与会者大多是大儒文人,还有少数官员和勋贵。”
陆沉不禁转头看向这位织经司提举,暗道对方的消息果然灵通,方才二皇子在宫门外提了一嘴,秦正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便查得一清二楚。
李端看向陆沉,微笑道:“你刚刚抵京,好生歇息几日,正事不必着急,过后再议便是。相王邀你去参加文会,朕让秦卿家查过不会有什么纠葛,你只当去散散心,顺便熟悉熟悉京中的环境。”
秦正沉默地站着。
陆沉微微躬身,行礼道:“臣谢过陛下的照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