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禀都尉,锐士营陆都尉求见!”
亲兵洪亮的声音在外面响起,厉冰雪握笔的手轻轻一抖,立刻在纸上晕染开一个墨团。
“知道了。”
她感觉到自己的语调不太自然,不由得自嘲一笑。
昨夜率军回到宁陵,路上她一直在想见到陆沉之后会说些什么,谁知只见到萧望之。那位淮州大都督笑着告诉她陆沉因为苦战力竭,早早便回去歇息,厉冰雪当时的心情既有释然,也有几分不为人知的失落。
她知道陆沉肯定不会是刻意躲着自己,但是这世间很多事情本就无法用一板一眼的道理去厘定。
譬如忽然之间的情绪波动。
厉冰雪本想着不能主动去找他,没想到他一大早便跑了过来。
罢了,总不能将他晾在外面,那可不是待客之道。
厉冰雪如是想着,便起身来到门外廊下,刚好陆沉迈步走进小院。
四目相对,一时无言。
“厉都尉,多谢你不辞辛劳,率领飞羽营的兄弟们千里驰援——”
“陆都尉,多谢你请动薛神医跋山涉水赶来为家父治病——”
两人几乎是异口同声,然后又十分默契地闭上嘴。
再度对视,他们同时笑了起来。
厉冰雪侧身道:“请。”
陆沉面带笑意走进正堂,厉冰雪亲自为他斟茶,毕竟出征在外不可能带着丫鬟,她也不太习惯那些毛手毛脚的亲兵做这些事。
两人落座之后,厉冰雪打量着陆沉的面庞,打趣道:“一年不见,你瘦了些也黑了些,不过还好不算难看,反而多了几分锐利之气。”
只这一句话,两人刚刚重逢的些许疏离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陆沉想起当初在忻州白马渡分别的时候,她曾笑言“温柔乡是英雄冢”,又理直气壮地说他是“红颜祸水”,再联系到此刻她那句打趣,不由得生出沧海桑田之感,同时又暗暗感慨厉冰雪的爽利的确与众不同。
让他有一种前世在寒冬腊月吃冰棍的感觉。
他望着厉冰雪的面庞,微笑道:“厉姑娘倒是愈发英姿飒爽,昨日见你领军杀到,我便知道景军必败无疑。”
厉冰雪闻言稍稍有些惊奇,饶有兴致地问道:“你这一年来经历了什么事情?我怎么觉得不像是以前那个沉默寡言老实巴交的陆沉。”
陆沉讶道:“何出此言?”
厉冰雪悠然道:“去年无论是在广陵还是江北,亦或是后来同赴京城,你可从来没有这般直率地夸过我,顶多只是一些场面上的套话。”
“原来如此。”
陆沉洒然一笑,继而道:“这不是虚伪的夸奖,而是真心实意的称赞。”
“谢谢。”
厉冰雪眸光明艳,话锋一转道:“家父说过此战的重要性,因此我领兵赶来支援义不容辞。只可惜昨天没有抓住那位郡主殿下,若能生擒此人,我们必然可以在景朝身上狠狠剜下一块肉。”
陆沉微露震惊,连忙问道:“郡主?你是说庆聿怀瑾?”
厉冰雪颔首道:“没错,就是庆聿恭的掌上明珠庆聿怀瑾。此人平素就爱女扮男装行走世间,昨日我在战场上和她有过交手,我可以确认她的身份。”
陆沉昨天率领锐士营骑兵和景军主力骑兵擦肩而过,后面就深入对方的步卒大阵,自然不知道对面藏着一条大鱼。
一念及此,他同样惋惜地说道:“确实很可惜,以庆聿恭对庆聿怀瑾的重视和偏爱,我们说不定有机会逼迫景军完全退出河洛城。”
厉冰雪轻轻一叹。
昨天的机会可谓千载难逢,因为庆聿怀瑾这种身份注定有无数高手护卫,平时的活动范围必然是在景军掌控的区域之内,不会给织经司那些刺客出手的时机,否则秦正秦提举早就想办法将其掳到永嘉城。
在简单聊过昨天的战事后,屋内便陷入沉默的氛围。
陆沉今天主动登门,首先当然是为了致谢,如果飞羽营昨日没有及时出现,淮州军极有可能陷入劣势。其次则是过往的一年当中,他始终没有联系过厉冰雪,心里难免有些愧疚。
以前还能用相距遥远的借口,如今同处宁陵城内,他好歹算半个地主,自然不能视而不见。
厉冰雪却没有追究这些问题,片刻后主动说道:“能不能讲讲你在宝台山里的经历?”
她的嗓音清脆动听,眸光清丽而又坦然。
令人无法生出拒绝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