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梁,秦太子府邸。
府邸里已经挂起了白幡,魏王圜(yu)被拦在灵堂外头,跟只没头的苍蝇似的乱转,魏相魏齐背着手不住的咳声叹气,魏国的众位大臣们也都面带愁容,只有信陵君魏无忌一脸凝重的看着灵堂方向,不知道在想什么。
魏王一再的想要进入灵堂,都被守门的秦兵给挡了回来。
魏相魏齐上前理论:“我王想要亲自祭拜秦太子遗体,这也不行吗?”
秦兵不言不语,只是一脸仇视的盯着魏王和魏齐,交叉的戈矛泛着森森寒光,摄的两人不由后退了几步。
魏王无法,只能在灵堂外大喊:“寡人欲祭拜秦太子,还请秦使出来相见。”
此时魏王表现的很卑微,但情势发展由不得他不卑微,毕竟,前脚,秦王刚派自己的孙子冒着大雪来看自己的儿子,还特地给他送信,话里话外的要他善待他的太子,结果呢?
后脚这个中看不中用的秦太子,就病死了!
你让他怎么跟秦王交代?
啊,说秦太子真的是他自己优思过甚,自己没有熬过严寒给冻死病死了,真的不是他们魏国慢待故意让他死的?
魏王敢说,秦王也得信呢。
哎呦,他魏国怎么就这么倒霉呢?你说这秦太子,这样儿女情长优柔寡断,你做什么太子呢?简直没有半点心胸,不就是听了两句闲言碎语,你就一个不顺心就成天咳声叹气寻死觅活的,给谁看呢?啊?你给谁看呢?!
到别国做质子的,有那个没听过闲言碎语呢?怎么别人家的质子就能听得,你这个秦太子就听不得?
再说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闲言碎语,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是你自己的父王不顾两国盟约非要来攻打我魏国的。
怎么,你父王敢在你做质子的时候来攻打我魏国,我魏国就合该让你不守盟约的秦国攻打,在被打了左脸之后,还要再把右脸凑在你秦太子这里阿谀奉承吗?
我魏国,还是要脸面的,也是有骨气的,你自己的父王不在乎你,又能怪的了谁呢?
现在好了,你真死了,我魏国,可要怎么办哟!
秦国,秦王他,不会派兵打过来吧?
哎呦他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这倒霉催的秦太子,怎么
好死不死的就死在他魏国了呢?
魏王在灵堂外又喊了几回,秦使王稽才从灵堂里踱步而出,怒视魏王,急言令色道:#34;魏王何必在此惺惺作态,我秦国太子在魏国过的什么水深火热的日子,等回到秦国,下臣自会亲禀我王,魏王好自为之吧。”
魏王倏然变色,魏齐则是上前质问王稽:#34;王稽你休要胡说!自从秦太子来魏,我魏国上下,有哪一个没有礼待与他吗?反倒是你秦国,出尔反尔,完全不顾秦太子就在我大梁,决然攻取我魏国的怀县,狼子野心昭然若揭,此刻你们秦国的太子天不假年,自己病死了,反倒怪到我魏国头上来了,就是放眼六国,也没有这样的道理!#34;
王稽还要放很话,却听一个少年声音从灵堂里面传出来:#34;魏相说的是,我父久病难医,乃是他自己的身体不中用,没有抗过寒冬罢了。不过,我听说,得了热疾,要吃发散的药,得了咳疾,要吃顺气的药,不知魏国给我父,吃的是什么药?”
“我还听说,燃烧上等的炭火只有微微的炭气,燃烧中等的炭火会有白烟冒出,燃烧下等的炭火,可杀人于无形之中,不知魏国给我父燃烧取暖的,是何等炭火?#34;
“我又听说,听见好听的话能让人心情愉悦,听见劝解的话能让人心胸开阔,听见中伤之言,则可让人郁结难解,忧郁缩绵以致卧床不起,不知我父在魏国,日常听见的都是何等语言?#34;
“我再听说,结交良师益友,可让人言行得体,结交淡泊君子,可让人情生豁达,结交卑劣小人,可让人毁言损行,不知道,在魏国,我父结交的都是魏国何等样的人?”
“魏王,你可能为我解惑?”
是图,此时他一身粗麻孝服,腰缠麻绳,脸颊瘦的几乎脱了相,但一双眼睛湛然有神,紧紧盯着魏王,看他怎么说。
魏王被他问的张口结舌,不知道该做何回答。魏相魏齐则是避开了他的视线,不敢与之对视。
魏齐并不是个心胸宽大的人,从他能让人将打个半死的范睢仍在厕所里,还任由门客在他身上撒尿就能看出,此人是个性格卑劣与坦荡和关明正大无关的小人。
秦太子在魏国做质子,他是魏国的相邦,如何对待秦太子,他几乎能做大多数决定,他对秦太子是什么样的态度,其他魏人,对待秦太子,就是什么样的态度了。
r/gt;图方才说的几条,他几乎都犯了,是以此时,他是不敢直视图这个王孙的。
魏王讷讷,魏奇退避,魏国朝臣上下,竟是无言以对,更有甚者,流露出惧怕的神情来。
图用眼睛逼视着台阶下的所有人,努力记住是没用的,他现在要做的,是顺利将自己的父亲带回秦国。
此时,魏无忌站了出来,对图道:“事已至此,说什么都已无济于事,不知道王孙有何打算?”
魏王此时才如梦初醒,连连道:“对,对,不知王孙接下来有何打算?什么时候将秦太子接回国内?”
图冷笑:“魏王最好派遣使臣去秦国向我王大父禀报详情,怎么,我秦国太子薨在了魏国,魏国竟是无动于衷,就想这样草率的送走我等吗?#34;
“我若答应了你们,我秦国国威何在?!”
魏王强笑:“王孙有何要求,尽管提出来,寡人定会满足你。”
图嗤笑:“那就请魏王为我秦国太子服丧吧。”
魏王脸皮狠狠颤抖了一下,想要喝问他大胆,竟敢要一国君主为一个他国太子服丧,这个竖子,是将他魏王当做什么了?
但他先是惊惧后又气结,竟是说不出话来了。
魏无忌上前一步,道:“我王为秦太子服丧,不合礼数。秦太子还在的时候,我与秦太子也曾有过交谈,相交也算和悦,不如就由我为秦太子服丧吧。#34;图:“你是何人?”
魏无忌:“在下魏无忌,乃是我王之弟。”
图拉长了声音:“哦————,原来是魏国的公子,也罢,是你们魏王还是你这个魏公子来为我父服丧,都无甚差别。只希望你们魏国君臣能老实些,不要多做手脚打扰了我父魂归天穹,否则,就要问问我的刀剑,答不答应了!”
说道最后一句,他倏然拔出锋利无匹的刀剑,摇摇指向台阶下的魏王等君臣,狂傲无比。
魏无忌却是在心中暗赞:好剑!
能有此宝剑傍身,看来这个叫图的王孙,在秦国,一定非常受宠,万不能激怒了他,否则,魏国危矣。
魏无忌随着图进了灵堂大殿,魏王无法,只好带着臣属们回王宫了。
接下来,他们要商量出一个面
对秦王怒火的对策出来,自从华阳之战后,魏国到现在都还没有缓过元气来,实在是没有底气跟秦国交战的。
当然,第一件事,就是派谁,去秦国报信。
魏国正在惶惶不安的时候,图第一时间派回秦国报信的三路人马,已经到了咸阳言了。
有了马镫和马鞍,快马加鞭,没日没夜换马不换人的赶路,只用了不到五天的功夫,图带去的三个军卒,就从三条不同的路线从大梁赶到了咸阳。
秦王听到军卒冒死带回来的消息之后,只觉天旋地转,悲痛已经不足以形容他此刻的感受了,无力和懊悔,以及无穷的恨意充斥了他整个胸膛,他看着朝臣们的眼神,就像是一头择人而噬的孤狼,时刻等待着扑杀敌人。
朝臣们被他看的心颤胆寒,具都惧怕的低下了头颅,弯下了腰身。
穰侯和华阳君他们也都避开了秦王的视线,低眉凝视着自己的脚背。
秦王语气森然,却仍旧冷静非常,他问道:“何人去替寡人迎回太子?”
公子缯哽咽出列:#34;孙儿愿前往魏国,迎回我秦国太子。#34;
秦王:“诺。即刻启程。”
公子缯:“唯。”
公子缯两个月前曾自请去魏国看望自己的太子父亲,那个时候,秦国众臣反对,觉着他去太过给魏国面子,如今两个月后,公子缯再自请去国,却已经没有一个人帖出来的反对了
此时此刻,谁都看的出来,秦王已经在爆发的边缘,谁都不想去做那个出头的鸟,用自己来堵秦王的怒火。
秦王一路疾驰回到了自己的宫殿,后头跟着追着他的范雎。
秦王挥手,让所有人都下去,直接逼视着范睢,问道:“先生可有何教我?”
范雎直面秦王,开门见山道:#34;大王,天赐良机,铲除四贵的时机到了。#34;
秦王抽动了一下脸皮,咬牙道:“天赐良机!好一个天赐良机!!事人的太子没了!!!”
范睢忍住后退的本能,仍旧坚持道:“事已至此,大王,太子质魏,原本就是为了满足禳侯的私心,如今太子不明不白的死在了魏国,穰侯对此要付绝大多数责任。大王,铲除奸佞的时机到了,是穰侯的错误决定,让秦国失去了国祚之根,让大王失去了爱子,此罪,绝不可
免,此机,绝不可失。”
秦王凝视着范睢:“那就都交给你了。范叔,不要让寡人失望。”范睢,字叔。
范雎深深躬身:“唯!”
范雎退下,去罗列穰侯等人的罪名了,其实这些年,他早就对穰侯华阳君等人的罪名都给罗列的差不多了,就等一个合适的时机爆发出来,一举铲除了,现在回去,也不过是重新梳理一遍,将秦太子之事如何顺理成章的给加进去,然后将穰侯侯一系的上下人等一杆子打死,让他们再无翻盘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