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鱼对异人能请命大冷天的跟他一起回栎阳,还是有些惊诧的。
但异人倒是很高兴,按他的说法,他本来就是个不受宠的庶子,平日里去哪里做什么,是没有人管他的,他就是不说一声,自己跟着秦鱼他们的车队走了,恐怕也不会有人找的。
因为,他的父亲安国君的儿女,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他根本就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少个孩子。
相比于后世皇帝的儿子公主连京城都不能出,不得不说,战国时候的诸侯王的儿子,都相当自由,不仅能自由出入王都,还能到其他国家做言呢。比如孟尝君,曾在秦国做过相邦,信陵君魏无忌,更是在赵国一呆就是十几年,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
不管怎么说,异人自己选择跟着秦鱼一起回栎阳,一点子水花都没翻起来,他想来就来了。
只不过吧,原本一开始会以为是秦鱼这个小不点会拖慢行程,谁知,竟是异人不适应冬日赶路,自从撑过第一天之后,就变的蔫蔫的了,看的图都想直接派人送他回雍城了。
异人自然是不同意,他只是不适应赶路,又不是病了,怎么能才出发一天就赶回去?若他真回去了雍城,肯定会被笑话的。
就是为了不被笑话,他也不会回去雍城的。
冬日赶路艰难,尤其是带着大量的马车和行礼,走雪路就更艰难了。
一开始图还和秦鱼他们的车队一起,等天气放晴之后,图等不及慢慢走,就跟秦鱼他们告别,带着护卫他的两个什的队伍,轻骑朝栎阳方向赶去。
秦鱼给了他手书和印记,等到了栎阳的时候,炭火毛料刀剑软甲马匹等补给可以找向圭领取,然后从栎阳出发,一路马不停蹄的朝魏国大梁赶去。
图可以骑马快走,秦鱼的轺车,却是不得不在郿县暂时停了下来。
无他,他们在郿县之外十里之处的雪林里,遭遇了猛兽的袭击。
先是两只瘦骨嶙峋的斑纹大虫袭击了车队,然后是一群草原狼闻着血腥味赶来捡漏。如果说击杀老虎还算顺利,那么面对数量众多又悍不畏死的草原狼,就是一场恶战了。
赶是赶不走的,也不能赶走,否则,周围的乡里村落,可就要遭殃了。
好在,白起带领的这只五百人的队伍,身上全部穿着秦鱼发放的牛皮软甲和用麻和羊毛纺织而成的厚外衣,
不仅能抵挡寒风,还能阻挡野兽的利爪攻击。
等将浪群全部剿杀的时候,有九人被野兽抓伤了,需要治疗,原本计划是要绕过郿县到下一个乡里过夜的,现在既有人受伤,又因击杀猛兽耽误了时间,白起便改变行程,决定带上措物,就近在冒县过夜。
野兽袭击的时候,秦鱼和异人被留在轺车上,轻车被重重包围了起来,没有一只野兽冲破包围圈,来到秦鱼的车前,秦鱼更没见到受伤的兵卒伤成什么样子。
但是,被狼爪抓伤的严重性,秦鱼还是知道的。这里可没有狂犬疫苗,更没有破伤风针剂,就这样放着,当做寻常伤口处理,肯定是不行的。
秦鱼从车座底下的一个箱子里取出一卷细麻布,一大块肥皂,两个巴掌大的小瓶子,里面是满满的高纯度烈酒,又从固定在车内案几上的浅陶罐里拔出两头大蒜,想了想,怕不够,又拔出一颗,交给看着他的白起道:#34;武安君,这瓶子里的是烈酒,你让人先用肥皂水清洗伤口,然后用干净的麻布沾着烈酒清洗伤口,不要包扎,然后让他们每人至少生吃两瓣大蒜,希望风邪不要侵入他们的身体。”
肥皂水和烈酒消毒伤口,能洗掉绝大部分的狂犬病毒,生吃大蒜则是可以辅助治疗破伤风,只希望,秦人的身体素质足够好,能扛过这两重病毒的侵袭。
白起接过一个酒瓶子,拔开塞子,一股浓烈的酒香传了出来,白起脸色一肃,看了秦鱼一眼,没多说什么,带着麻布卷、肥皂、酒瓶和大蒜,去看望伤兵去了。
后面受伤的兵卒士气有些低迷,他们都是积年的老兵,对处理伤口都有最基本的培训,他们更知道,相比于刀剑所伤的伤口,被野兽抓伤的伤口更容易溃烂,然后被野兽怨灵扼制咽喉而死。
但也有幸运的,可以逃脱当下恶灵的追捕,但这样的人,也是说不定就有哪一天突然癫狂而死,总之,被野兽伤到,就要做好有被野兽追魂索命的那一天。
白起召集了这九个受伤的兵卒,亲眼看着他们分别用肥皂水清洗干净伤口,然后又用烈酒擦洗,最后,再一人发给他们两瓣大蒜,看着他们生嚼吞下之后,才离开。
跟随白起的副将看着原本还能步行跟着队伍行军的这九个人,在白起一番命令之后,无不是脸色苔白,额冒虚汗,没法子,副将只能安排这九个人坐上拉行礼的牛车,省的他们半路晕厥过去,落下队伍。
gt;副将紧走两步,赶在白起进轺车前叫住他:“将军,这酒…嘿嘿……”他可是闻见了,方才给那几个伤兵擦洗伤口,用的就是酒,啧,那酒香,光闻着,他的酒虫就馋坏了。
问都不用问,这酒,肯定是从公子鱼那里得来的,他们将军跟在公子鱼身边,还能少了好酒喝?这擦洗伤口剩下的,不如就赏给他?
白起一个眼神过来就知道他这副将在想什么,白起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酒瓶子,男了男,大约里面还有小半瓶的样子,他当着副将的面拔开酒塞子,对着酒瓶仰头一口闷了,将嘴里的一团火艰难咽下,白起对着目瞪口呆的副将瓶口朝下倒了倒,然后道:“没了,瓶子给你了。”
然后将空酒瓶子扔给副将,抬脚上了轺车。
车夫甩动缰绳,轻车缓缓行使起来,秦鱼微微掀开厚厚的车帘,看看欲哭无泪的副将,对一上车就开始拉扯领口的白起道:“武安君,这酒烈的很,一口闷很容易醉的。”
白起脸色变的潮红,眼睛也变的露露蒙蒙起来,他一把捞过秦鱼,将他抱在怀里,给他带上狐裘帽,然后对着他不断的揉搓,一边揉搓还一边嘀咕:#34;像个肥兔子,毛茸茸的,真好摸。#34;
啥?啥啥?!
秦鱼被他突然的举动给惊了一下,异人更是以为他要对秦鱼做什么,直接上来扯他的手臂,但异人是什么力气?白起是什么力气?只见白起随意的一挥手,异人就摔进了厚毯子里,废了好半天的劲都没有爬起来。
秦鱼倒是没感到害怕,因为白起只是单纯的抱着他,不住的摸他戴着貂袭帽子的后脑勺,并没有对他做什么。
只是,让秦鱼惊讶的是,白起居然喜欢肥兔子?他居然喜欢的是毛茸茸的肥兔子,而不是虎豹之类的猛兽吗?
被当做肥兔子揉搓的非常酸爽的秦鱼颇有些发现新大陆的惊奇,这可真是,每一个壮汉心里都有一抹让人难以置信的柔情啊,比如战神白起,他就很细欢肥墩墩毛茸茸的兔子!
短短十里路,他们足足走了大半天才到,等到的时候,天已经黑透,郿县的县令早就带着官员小吏等在城门口迎接了。
异人帮助秦鱼艰难的从白起铁钳一般的臂弯里探出半个身子,微微帘子对站在他车前的县令道:“先进城吧。”
秦鱼只要露个面,让人知道他在车上就行了,其他的,自有白起的副将
去安排。
秦鱼推了推睡了一路的白起,将他叫醒:“武安君,到郿县了。”
白起在秦鱼动弹的时候,就已经醒了,但醉酒让他的身体反应迟缓,秦鱼叫他,他才揉着脑门睁开眼睛,声音沙哑道:“这酒,你可曾进献给大王?”这样烈的酒,若是寻常人饮上一口,跟吃了迷药也差不多了,真是可怕。
秦鱼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将烈酒交出去,烈酒好是好,但若是传出去,被那帮子无所不作的贵族们得到了,很难说他们会不会把围积的粮食都用来酿酒,然后更加剥削本来就贫苦的庶民。
但在发生了栎阳偷盗大案之后,秦鱼就跟秦王坦白了,堵是肯定堵不住的,而且,烈酒不仅能用来喝,更能用来清洗伤口,救治伤兵,少死不少人,既然烈酒已经问世了,秦鱼就不能再将它们藏着掖着。
秦鱼能想到的,秦王自然也想到了,再加上烈酒的低产量,此后烈酒只用于均需,严禁售卖,只要不在市场上流通,普通人很难接触到这种程度的烈酒,即便有当权者知道了,那也能最大程度的避免民间用粮食私自酿酒了。
秦鱼回道:“自是已经进献给大王。武安君,这酒太烈了,是用来清洗伤口,不是用来喝的,很容易中毒的。#34;下次,您可别再一口闷了,很容易出问题的。
白起颌首,一脸严肃道:“我已知晓。”既然已经进献给大王,那么,军中很快就能用上此等烈酒了,就是不知道功效如何,若是功效显著,那么,那些受伤的士兵,就不用眼睁睁的等死了。
秦鱼一边顺着自己凌乱的狐裘毛一边腹诽,您现在这个样子,可真看不出来,是个喜欢毛茸茸肥兔子的样子啊。
白起何等敏锐,对秦鱼若有似无的打量视线就当不存在,想也知道他醉酒时应该是发酒疯了,虽然他不记得了,但既然这孩子没伤到也没吓到,就说明问题不大,无需在意。
郿县县令给秦鱼他们留出了一个大院子供他们暂时居住。
院子很大,都是夯土结构,跟华美壮阔沾不上边,但遮风挡雪,足够了。
秦鱼跟异人直接住进了中间最大的一间屋子,里面暖烘烘的,秦鱼一看这布局,就知道这是改造而成的火炕房。
在土炕一盘出来之后,秦鱼就第一时间就将盘土炕的方法和泥瓦匠送去了咸阳,秦王说他已经下令给各郡县,让各郡县乡里尽量在
今年结冰之前,将土炕推广开去。
秦鱼随着秦王去雍城的时候,路上也有留宿,但都是在行言之中,这次回栎阳,路上借宿乡里,也都是在城郭之外废弃的房屋中,他们住自己带的帐篷,烧自己带的炭火,吃自己带的食物,并没有扰民。
进入县里借宿,郿县是第一个。
如今看来,秦国的郡县制度已经非常成熟了,王令能及时下达到每一个郡县,然后快速实施起来,最大限度的惠及百姓。
秦鱼和异人坐在暖暖的土炕上,看前来拜会的郿县县令跟白起续袍泽之情。
原来,这个郿县县令,曾经是白起手下的一员尉官,获得军功之后,没有选择继续征战,而是按照军功获取了官位,来郿县做了一名县令。
等他们续完了袍泽之情,秦鱼很感兴趣的问道:“威令,郿县各乡里都盘上土炕了吗?”
郿县的县令叫威,秦鱼便叫他威令。
郿县县令威听到秦鱼的问话,原本满脸笑容的脸庞微微一僵,他有些紧张的回道:“回公子,王令下达的时候,天气已经很冷了,给每家每户都用上炕,极为困难,吾等便按照王令所说,在各乡里祠堂中集中盘好大炕,可以让贫苦庶民挨过最难熬的几天。明年,等明年开春之后,您放心,郿县所有民户,都能用上土炕的。”
他虽然是个边远县的县令,但这个土炕到底是谁捣鼓出来的,他还是知道的。他就怕这个小祖宗因为他没在县里大力推广土炕取暖之法,让他脸上无光,再去大王那边告上他一状,他这县令,就别想当了,能保住脑袋就不错了。
秦鱼安抚的笑笑,道:“能让所有百姓用上士炕,是不可能的,这点子政务我还是懂得的,威令能当机立断建造大炕,而不是执着于每家每户的小炕,实在是为民着想的能吏。#34;
在栎阳,有他的财力支持,都没有让每家每户用上土炕,更何况是在根本就不富裕的郿县?这个时候,盘大炕让最容易冻死的一批人集体过冬,才是最优解,这个威令,能在死板的秦律中懂得变通,真的是一个非常有作为的能吏。
威令听到秦鱼这般夸赞他,他的心便放下来,笑吟吟躬身恭维道:#34;是公子给我等做在了前头,我等不过照猫画虎,实不敢当公子夸赞。”
两人对着商业互吹了一个回合,白起的副将进来禀报说,可以用餐了,秦鱼
邀请威令留下来一起再用点,威令以他要去巡视,看是否还有安排不妥当之处给推脱了。
如今天已经黑透了,现在公子鱼要的是尽快吃饱喝足了歇息养足精神,而不是跟他这个大人进行礼节性的寒暄,这点子眼力介,他还是有的。
因为并不着急赶路,秦鱼他们便在郿县修整了一天,决定明天再继续启程
趁着这一天还在哪县,白起一早就点齐了兵卒,在郿县县令的带领下,进了附近的山林找寻野兽,能杀的就杀,能赶的就赶,总之,不能让野兽饿极了,出了山林来乡里吃人饱腹。
秦鱼和异人留在了县里,他们去看那九个伤到的兵卒,有两个夜里发起烧来,县里的巫医已经过来看过了,给他的伤口敷上了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的草药,然后说,能不能挺过今天,就看他们自己了。
剩下的七个人,经过一晚上的修整之后,倒是又重新变的生龙活虎,伤口也开始收拢了。
秦鱼嘱咐他们,一定不要沾水,不要沾上脏东西,又给他们用烈酒消了一次毒,又分别给他们吃了几瓣大蒜,要他们好好养伤。
等到第三日出发的时候,一个人烧死了,另一个人,则是退烧,活了下来。
白起将这个活了下来的兵卒留给了郿县县令,要他好好照顾,等他养好身体之后,让他自己再回栎阳去找他归队。
死去的那个,则是装载入棺椁中,择日运回他的家乡好生安葬。好在,如今是冬日,尸体并不难保存,所耗费的,不过是人力罢了。
因为死了一个人,秦鱼的心情有些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