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胥晷不再深究邻居的精神状态,直接开口。
她会选择先去花坛场景看看,是因为程亭羽在提及花坛的时候,拿出了一块绿泥。
程亭羽微微颔首,往前迈了一步,卫胥晷及时抓住前者的袖子,下一秒,场景顺利切换到了街道之上。
卫胥晷有种晃了下神的感觉。
她的思维似乎分成了两个部分,一个部分清晰地意识到这个世界存在着严重的割裂情况,另一部分则不断说服自己,刚刚的一切都非常正常,自己只是因为过于疲劳,才遗忘了出现在此的经过。
程亭羽好像又看过来了一眼:“数字,轻度疯狂。”
卫胥晷弯下腰,不断自语:“世界很正常、世界很正常……”
她连续说了十七八遍,直到嗓子里充满了铁锈般的血腥气,才艰难地稳定住了自身的认知。
其实要是只想稳定住自己的认知,卫胥晷不用重复那么多遍,她之所以会产生蓝条耗尽的感觉,是因为周围能听到这句话的人不是一个。
也不是两个。
行道旁,长着绿色青苔的地方,一个看着与螺丝刀某位业务员有些相似的人正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
程亭羽还伸手指了下,主动介绍:“花坛。”她走过去,认真看了花坛一会,补充,“一个没有引号的花坛。”
卫胥晷:“……”
果冻是同事,熟人是花坛,她现在不是很想知道程亭羽提及自己的时候会选择什么样的代称。
卫胥晷想说些什么,但嗓子处传来的痛意阻止了她的进一步动作。
程亭羽的实力很强,那个螺丝刀的业务员也必然不弱,可这两人现在一个坐在路边一动不动,另一个则走过去随手乱揪那些长了青苔的绿泥,显然谁也指望不上。
卫胥晷想,作为一个意外觉醒了咒言能力的普通人,她承受的实在是太多。
程亭羽一直穿着督察队的制服,除了眼底的黑眼圈尚且不算太明显之外,似乎与正常的督察员没什么区别……
卫胥晷本来已经把目光移到别的地方,此刻又重新转回了视线。
其实也没有完全一样——程亭羽袖口下还有另一件外套。
此刻的情况,就像是有谁递给程亭羽一件督察队制服,然后她就毫无防备之心地给顺便披上了一样,当然考虑到水桶里果冻的下场,也很难说哪边才是运气比较糟糕的那个。
卫胥晷并不清楚督察员身上携带了什么办公用品,却记得邻居一直带着一个空间道具。
“你翻一下包,看里面有没有一个塑料盒子样的道具?”
卫胥晷本来以为程亭羽会花些时间才能将空间道具找到,却不了对方仅仅花了不到十秒钟,就顺利发现了[物美价廉的登山包],然后从里面拿出了……
一瓶矿泉水。
卫胥晷重复:“塑料盒子。”
程亭羽低下头,看着手中的矿泉水,缓缓道:“塑料,容器。”
她说话的速度很慢,还隐隐带着一种嗡鸣般的回声,就像是一个正在学习新语言的稚童。
卫胥晷:“一个空容器。”
程亭羽摇头:“没有空容器。”
卫胥晷看着对方黑色的眼睛,猜到程亭羽大约是能看到塑料盒子里装着的能力,想了想,指着沈星流:“是他——”
其实卫胥晷想说的是“是他给的”,但还没将后面两个字讲出来,程亭羽就直接点了下头,拿出了那个[一次性能力载具]。
卫胥晷想到了什么,忽然询问:“你说他没有引号,那显示的是什么,我显示的又是什么?”
程亭羽简单道:“你是‘卫胥晷’,他是黑框。”目光在沈星流身上停了片刻,一字字读了出来,“曾用真名,[灾虫·一次性能力载具]。”
卫胥晷知道,在某些情况下,玩家的真名会发生改变,不过因为出现概率太低,通常被认为是强者标配。
“你对……你别对自己使用盒子里的能力。”卫胥晷说,“也别对他重复‘你是花坛’。”
程亭羽看了看她,似乎有些不解,不过还是点了下头。
卫胥晷:“……”
她很想扶额。
自己的能力只是加概率,没法保证一定起效或者一定不起效,看程亭羽现在的情况,多半是逐渐恢复了一点理智。
卫胥晷看着边上的“花坛”,深觉邻居理智恢复的不是时候,她放缓声音,拿掉之前句子里的否定词,再度把要求叙述了一遍。
程亭羽扫她一眼,中肯点评:“你的想法变化得很快。”
卫胥晷冷冷道:“……被逼无奈。”
她想节约体力,奈何友方单位不按常理出牌。
程亭羽微微一笑,指尖用力,捏碎[一次性能力载具]后选择对自己使用,随即坐到某位业务员边上,看着对方,神情认真地说道:“你是花坛。”
说话的时候,程亭羽的脑海中无端浮出了一个被埋葬在岁月中的画面。
白色的高塔,错位的空间,刚布置好的花圃,还有一群忙着布景的学生们。
一个学生朝着坐在花圃边戴着面具的人走去,道:“……同学,好像已经很久没看到你的‘黄昏’。”
戴面具的年轻人闻言,只是简单嗯了一声。
黄昏笼罩的地方有可能被祂的梦境力量所浸染,所以等祂能控制自身能力不外溢之后,就不再走哪都把代表放学的傍晚带到哪。
白塔的学生都是很有潜力的能力者,然而即使是能力者,也会畏惧无法自控的异类。
学生脸上带着能让所有客户放下心防的热情笑容,语气轻快:“同学们让我帮忙问一下,三天后,你能不能主动让黄昏降临一次。”
年轻人抬头,没有任何温度的目光霜降般落在他身上。
学生:“……是为了舞台布景。”
就在那个学生以为对方不会答应的时候,戴面具的年轻人居然点了头:“可以。”然后站起来,从学生旁边走过,同时留下了一句话,“舞台布景,你当花坛。”
……
模糊而陈旧的画面犹如飞扬在空中的气泡,只闪过一抹彩色到的亮光,便啪地一声破裂无踪。
程亭羽又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你是花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