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天有不测风云,鼠有旦夕祸福,上一刻分明还是晴天,下一秒,阳光便很没道理地被遮挡住了,松鼠栖身的那棵树也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整个儿从中折断,沉重树冠砸在周围的植物上,草叶、树皮飞得到处都是,收藏在树洞里的坚果也骨碌碌的散了满地,庄九折急得就要在地上乱跳,却已经无法把自己的鼠备粮给一一收拢回来。
因为那些坚果,有很大一部分,都已变成了齑粉。
“是章鱼压碎了坚果。”
很轻的声音从庄九折旁边响起,落在她耳中,却仿佛晴空陡然打了一个霹雳,将她的意识从舞台上的表演中强行拖拽而出。
……是的,那只巨大的章鱼刚刚从此经过,撞断了松鼠的树,又压碎了地上的坚果。
她并不是松鼠,而是无尽城的前任列车长。
程亭羽饶有兴致地注视着舞台,看着大章鱼一路躲躲藏藏地潜入森林深处,它的躯体实在太庞大,那些生活在此的小动物,也逐渐感觉到身边有些异样。
白鸽开始尖叫。
羽毛从鸽子的身上根根脱落下来,它们的骨头开始疯涨,刺破皮肤,鲜血从创口中流出,却没有滴落到地面,而是变成了深红色的倒刺。
喑哑的叫声从已经看不出原型的鸟喙中传出,彻底撕裂了森林中的平静。
成群结队的血鸽紧追在后,巨大的章鱼加快了速度,它现在已经无法做到不引起沿途路过动物的注意,长长的触手翻腾、蠕动,全力以赴向前移动,速度不比任何一种生活在陆地上的生物更慢。
森林并非完全不给外来者机会,章鱼成功找到了一间小木屋,然后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
相对于章鱼的躯体,木屋显得格外矮小。
章鱼用完全不科学的方式把自己的触手统统收进到屋子里,它很高兴地意识到,这栋木屋的桌上已经摆好了食物跟餐具,一共有七份,卧房内的小床也铺好了,一共有七张。
“……”
程亭羽捂住了自己的脸。
……在确认了自己没把家具的数量数错后,她想,自己大约知道这个不幸被戏剧作家选中的故事来源是什么了。
程亭羽默默闭上了眼,有点怀念那个夺走她眼睛的温泉山庄。
庄九折低声:“大人,您……”
沈星流:“不用担心,她现在应该不是san值受不了。”
庄九折看了沈星流一眼——这位“螺丝刀”的制造商,此刻也做出了跟造梦家相同的选择。
程亭羽颔首:“今天的剧目……比较怀旧。”而且比较伤眼。
躲进木屋后,章鱼暂时脱离了森林动物的追捕,它将每份饭都尝了一口,吃饱喝足后,又躺到了卧室中的小床上,沉沉睡去。
那些木床居然能承受章鱼的重量而不当场塌坏,可见黄金剧院在舞台道具的质量把控上做得不错。
到了傍晚时分,扛着斧头的七名矮个梦境生物回到了木屋当中,它们比森林中的小动物更为机灵,起码在感知力跟视力方面要正常一些,能够意识到自己的饭菜已经被别人动过,并察觉出那个偷饭吃的外来者没有从房子里离开。
矮个梦境生物苦恼地到处搜索,可惜它们身高不够,寻找的时候,也没谁想着往床铺上看一看。
不过这并不代表章鱼躲过了一劫。
矮个梦境生物既然没发现章鱼在旁边,当然也不会故意避开对方,它们胡乱挥舞这自己的斧头,一下下都打在章鱼无处藏匿的巨大躯体上,它之前偷吃的坚果、晚饭就这么被揍得吐了出来,掉落在地上,被缺少食物的矮个梦境生物仔细收好。
庄九折听到身边的造梦家大人在喃喃自语:“……越编越没谱了。”
沈星流:“祂几乎已经没有理智残余,只剩下书写剧目的本能,所以会使用熟悉的框架来搭建新的故事。”
大章鱼日渐虚弱下去。
七名矮个梦境生物在有了防备后,便不怎么肯在家里留吃的,而木屋的入口又太小,将章鱼生生困在了房子里头,让人情不自禁想要吐槽一句这货当初到底是怎么钻进来的。
虚弱的章鱼终于失去了活动能力,直到此刻,梦境生物们才恍然意识到,自己居然跟这么一个丑陋古怪的东西在房子里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
它们经过商量,决定用水晶棺材把其实还有一口气的章鱼装起来,沉进森林外的深海当中。
梦境生物的个子太过矮小,而森林中的道路又狭窄崎岖,它们必须用藤条把水晶棺材牢牢绑在拖车上,才能保证章鱼不会掉落下去。
七个梦境生物跌跌撞撞地努力拖着棺材,夕阳照在它们身上,映出了一条条长长的倒影。
第二幕剧到此结束。
中场休息期间,被新派过来维护剧场秩序的提灯人前来提醒观众,要是精神受不了的话,可以提前退场。
程亭羽面无表情地单手支颐。
她在反省,上个版本的自己干嘛非要把黄金剧院放在白天鹅区,导致在追根溯源的时候,不得不把现在的无语凝噎归结到自作自受上头。
沈星流明显很了解老同学,当下一本正经道:“其实我觉得主要责任还在戏剧作家身上,要不是祂给这个故事起名《闲事漫谈》的话,我们可以去看《兔子茶会》的。”
程亭羽:“……直觉告诉我,那也好不到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