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为我做饭,再是邀请我散步,如今更是主动要与我神交,段芸,你有话直说,不必拐弯抹角。”谢道卿一字一句道。
段惜听了半天,总算明白怎么回事了:“你以为我对你好,是因为另有所图?”
谢道卿死死盯着她:“你再好,我也不会放你自由。”
“谢谢哦,我也没打算要什么自由,”段惜不客气地怼回去,“要不是你因为我才受业火之苦,我才懒得管你!”
谢道卿微微一怔,愣神的功夫,段惜已经骂骂咧咧上床了:“什么人呐,合着你根本不信我是打算与你好好过日子的,那还有什么可说的,你就尽管怀疑尽管愤怒好了,我日后绝不会再做多余的事,凑合过吧,反正你也不想和离。”
说完,气鼓鼓地躺下,只拿后背朝着他。
谢道卿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茫然。
时间缓慢流逝,夜色越来越深。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沉默上前,然后在床边停下:“我不知道……”
段惜不理他。
“是我的错。”谢道卿又一次开口。
段惜轻哼一声,总算有了反应。
谢道卿心下一松,正思索该如何哄人,段惜突然转过身来:“以后还胡乱怀疑我吗?”
“不……”谢道卿开口。
段惜这才满意,拍了拍旁边的位置。谢道卿蹙起的眉头瞬间舒展,安静地到她身边躺下。
段惜熟练地打一棍子给一颗红枣,放缓了语气说他几句,话里话外虽是责怪,可更多的还是独属于有情人之间的亲昵抱怨。
“也是我不对,我以前对你太差了,你才不敢相信我会对你好,”段惜抬手摸摸他的喉结,谢道卿瞬间后背紧绷,“我以后会多对你好的。”
“现在这样就很好。”谢道卿握住她作乱的手。
段惜轻笑一声:“神交吗?”
“嗯……”
夜色渐浓,平稳的呼吸染上一丝情与欲,神识纠缠的瞬间双双攀上顶峰,连血液的流速都因此急促。
许久之后,段惜有气无力地倚在谢道卿怀中,半晌憋出一句:“别总来我的识海,下次去你的。”
肯定是因为每次神交都在她识海中的缘故,她的反应才每次都比他大这么多。
谢道卿闻言没有回答,只是愈发亲密地抱紧了她。
段惜踢了一下他的小腿:“听见没有?”
“你的识海更好。”谢道卿没有答应。
段惜扯了一下唇角,没等跟他辩驳,便没忍住睡了过去。
再次醒来,段惜重新燃起下厨的兴趣,每日里缠着谢道卿教她。谢道卿自然不会拒绝,除了偶尔出去应付宗门事务,大部分时间都与她泡在厨房里。
当初得到的教训太惨烈,他一直提醒自己,不要过多沉溺段惜给的温柔,不要因此放松警惕,可她总是笑盈盈地看着他,比从前更多了耐心与包容,他只能一边提醒自己,一边又不受控制地沉溺。
又一次炒出失败的菜后,段惜突然有些丧气:“看来我真不适合厨房。”
“多学就会了。”谢道卿面不改色地将发苦的青菜吃了。最近一段时间段惜做的东西,卖相稍微好一点的都进了他的肚子,实在不能吃的都扔了。
如他一开始所说,修仙者是不会拉肚子的,吃了这么多,如今竟也好好地活着。
段惜啧了一声:“你从前不也不会吗?我记得我有次受伤,你亲自给我做过一碗蛋羹,那味道差点直接将我送走。”
回忆起往事,谢道卿眸色缓和许多:“多练,就好了。”
“怎么练?”段惜好奇。
谢道卿:“一道菜炒上万遍。”
“那也太浪费了。”段惜摇了摇头。
“无妨,送去千佛阁就是。”
段惜:“……”
意识到她的沉默,谢道卿看向她:“反正她也不吃。”
段惜:“……”有时候兄妹感情差,确实也不能只怪她这个外人挑拨。
她叹了声气,突然道:“明日你给我做凉拌雪莲吧,多加些醋和辣椒,这个时候吃正好。”说完,她又停顿一瞬,“那东西得现摘的才好吃,宗门去那边少说也得小半日,太麻烦了,还是算了吧,明日拍个黄瓜调个木耳就好。”
原谅她骨子里还是现代世界的小老百姓,喜欢的都是这些接地气的东西。
谢道卿握住她的手,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
又是一夜温存。
翌日一早,还在睡梦中的段惜嘟囔一句:“雪莲……”
谢道卿睁开眼睛,便看到她翻个身又睡熟了。
她从前好像也是这样,想吃的东西如果吃不到,就会连梦里都会念叨。谢道卿即便当初没有辟谷时,也很难理解为何有人会如此重口腹之欲,尤其这个人的境界,许多年前便已经不必靠五谷杂粮存活。
段惜睡得沉静,从背后看小小一只,连头发都透着怡然。
谢道卿有时候很恨她这种怡然,但更多时候都是迷恋。他盯着她看了许久,到底唤了她一声:“我今日晚上才回来。”
“嗯……”睡梦中的段惜也不知听见了没有。
谢道卿不再多言,直接离开了。
许久,段惜突然睁开眼睛,清澈的眼眸里没有半点睡意。
天山距离源清宗路途遥远,谢道卿御风而去,以最快的速度朝着天山而去,仍然在两个时辰后才赶到。
四月本是一年之后最好的时光,终年被白雪覆盖的天山却没有半点春意,凌冽的风雪如刀一般,将一座座山体都刻出了侵蚀的痕迹。
谢道卿以灵力护身,风雪半点不沾衣,平稳地落在天山之巅,一寸一寸仔细搜寻雪莲。天山虽然出雪莲,可并非盛产,有时候找上一整日也未必能见着一株,谢道卿这回运气不错,搜寻一圈后在一处山洞里,找到了两大株。
足够做一盘了。谢道卿正要装起来脚下的地突然开始颤动。他预感到什么,当即将雪莲护在怀中,便从山洞冲了出去。
雪崩之势摧枯拉朽,即便是修者也很难全身而退,谢道卿凝神静气,穿梭于风雪之中,几次险些撞到迎面飞来的巨石。为了尽快离开,他没有分出余力应对迸射的碎石枯枝,只是用胳膊护住脸,一路冲到山下时,右手已经鲜血淋漓。
他顾不上养伤,便赶紧将怀中雪莲取出来。
被压扁了些,但大部分还是好的。他唇角浮起一点不明显的笑意,正准备将雪莲装进乾坤袋时,突然感应到上清苑的结界受到攻击。
雪崩之时,谢道卿都没有如何,此刻却是脸色一变,想也不想地踏上归途。
可惜路途遥远,哪怕他以燃烧神魂为代价御风而行,也无法立刻回到上清苑,只能清楚地感应到结界一点点破开,先是最外层的护苑大阵,再是靠近门口的障眼法,然后是上百小阵。
随着阵法一道道破裂,段惜的气息也开始飘忽不定,终于在某个瞬间彻底消失。
彻底消失了……谢道卿瞳孔红得滴血,乱窜的灵力几乎要将衣衫点燃,理智在欲断不断之间来回挣扎,只差一根线便彻底消失。
“段惜……段惜……你若敢趁机逃走,我定会、会……”会如何?一句狠话也说不出,因为闭上眼睛,便都是她朝自己的剑撞来的画面。
终于,他只用了来时一半的时间,便回到了源清宗,可惜上清苑已经一片狼藉,所有阵法都碎了。
谢道卿看着被毁得差不多的院子,以及再也寻不到气息的某人,眼睛愈发红了,周身的威压不知收敛,压得方圆十里内的活人都痛苦不已,有道行浅些的,直接吐血晕厥过去。
谢千羽原本正带人四处搜寻,察觉到不正常的威压之后,连忙顶着压力上前,只是在走到谢道卿十步远的地方时,便再也走不动了:“北辰星从密道进了宗门,要我们交出……段芸。”
说出这个名字时,她有些艰难,谢道卿却面无表情,只是呼吸愈发急促。
“……我们没有,他便突然出手,开始攻击上清苑的结界,”谢千羽终于忍不住后退两步,这才继续道,“他与你实力相当,你又离得太远,结界没有后续灵力支持,很快便破了。”
说着话,她突然跪下:“属下无能,没能抓住他。”
“段芸呢?”谢道卿总算说出了回来后的第一句话,“跟他走了吗?”
谢千羽顿了顿,眼眸微微泛红:“不知道,我从头到尾都没见到她。”
谢道卿眸色晦暗,静静看着面前的狼藉。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谢千羽终于问出了许久之前就想问的问题。
谢道卿却充耳不闻,任由自己沉浸在近乎癫狂的情绪里。
谢千羽察觉到他的灵力溢出愈发严重,尽管习惯性地克制,但还是流露出一丝担忧:“宗主!你冷静一点!”
谢道卿双手死死攥拳,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她骗了他,她果然骗了他,做饭、散步、亲昵都是假的,她就是为了今日的调虎离山,才会步步为营钩织一张大网,冷眼看他在网中折断筋骨融毁皮肉,再头也不回地离开……她就是个骗子,从未爱过他的骗子……
眼看着他的眼睛越来越红,谢千羽意识到有入魔的可能,连忙抬高了声音:“你不想找到段芸了吗?!”
只一句话,谢道卿倏然冷静,烈烈翻飞的衣袂也垂直落下。
谢千羽松一口气。
自段芸死后,他连承受业火时都不像此刻这般失控。谢千羽仿佛第一次认识他,也突然对自己一直以来的认知生出怀疑——
他这么爱段芸,当真舍得杀她?
谢道卿静静站在狼藉之中,全然不在乎周围的人来人往,谢千羽有心安慰两句,可惜多年的隔阂已经让她没办法再好好与他说话,犹豫许久后选择继续搜人,希望能尽快找到……段芸。
天色很快暗了下来,逗留上清苑附近的人越来越少。
谢道卿站在庭院里,几乎要与黑暗融为一体。
不知过了多久,他总算动了一下,抬脚一步步丈量这里的土地。
走到藏宝阁时,他忆起段惜气息最后消失的地方就是这里,眼眸微微动了动。
推开门,走进去,架子上摆着各种奇珍异宝,只少了一件隐身衣……谢道卿顿了顿,正要继续查探,墙角突然传来一声响动。
谢道卿眼神一凛,猛地看过去,只见墙角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他刚要收起疑心,突然想到什么,呼吸渐渐急促起来。
许久,他艰难开口:“……段芸?”
墙角再次传来一声响动,片刻之后,段惜凭空出现一颗脑袋,看到他后猛然松了口气:“你怎么才回来!”
谢道卿怔怔看着她,似乎不敢相信她就在眼前。
段惜脱下隐身衣,一边朝他走一边抱怨:“北辰星是疯了么,突然打了过来,搞得好像与我说好了一样,我怕你担心,也怕他真把我带走,就在他破除最后一道入门阵之前躲进了藏宝阁,幸好阁内有这东西,可以隐去身形,就是不能乱动,本来还想出去看看情况,只是……”
话没说完,谢道卿猛地将她抱住。
“你没走……”他声音微微发颤。
段惜顿了一下,倏然生出一股心疼:“嗯,没走。”
“没有骗我……”他语气逐渐平静,只是将她抱得越来越紧。
段惜抿唇不语,心想这次不管成与不成,骗身骗心的缺德事都不能再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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