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乐莹回到家时,天色已经快要亮了,一回寝房便看到裴绎之倚着软榻昏昏欲睡,她径直走过去,夺走他手中的扇子在他脑袋上敲了一下。
裴绎之猛地惊醒,看到是她后无奈:“殿下,就不能对我温柔一些吗?”
“本宫没有让你这个糟糠之夫下堂,已经是你的荣幸,你竟还想着本宫对你温柔?”赵乐莹轻嗤一声,在旁边坐下。
裴绎之扬了扬眉:“殿下今日怎么突然提起下堂不下堂的了,莫非是哪个公狐狸惹得殿下动了心,殿下嫌弃我这黄脸夫没滋味了?”
赵乐莹斜了他一眼,他当即体贴地倒一杯茶给她。
赵乐莹抿了一口,这才缓缓开口:“林家对我和阿瑞动了杀机。”
裴绎之神情微动:“前些日子的刺客……”
“兴许不是皇帝派来的,但是谁知道呢,”赵乐莹皱眉,“保皇一派的臣子,哪个对我和阿瑞没有杀机。”
“但林家一定是他们之中杀心最重的,毕竟你死了,就算留着阿瑞,皇后日后照样可以垂帘听政,他们林家依然是最强的外戚,只可惜自从那次遇刺,你和阿瑞身边都被围得如铁桶一般,他们即便是想动手,怕也是做不到。”裴绎之轻嗤。
赵乐莹扬了扬唇角,眼底没有半点笑意:“所以林家不是派来了林点星。”
裴绎之一愣,回过神后猛地站起来:“他是为杀你而来?”
赵乐莹不语。
裴绎之顿时一团火气涌上心头:“你疯了不成,既然知道他是为杀你而来,为何还要同他一起出门,你是有几条命啊?!”
“急什么,他不会杀我。”赵乐莹蹙眉。
裴绎之气恼:“你就这么笃定?你们已经四年未见了殿下!”
赵乐莹叹了声气:“他真的没想杀我,否则……也不会说想娶我。”
裴绎之怔了怔:“什么?”
“他方才,向我求了婚。”赵乐莹看向他。
裴绎之嘴唇动了动,半晌艰难开口:“他想保你,还是……野心太大,想做皇帝亲爹?”
不怪他会这么想,想要在林家面前保住赵乐莹,光是有一纸婚书是不够的,还要有实打实的纠葛,所以赵乐莹必须怀上林点星的孩子才行。这样一来,林家有了可以扶持上位的亲生血脉,自然会轻易舍弃中宫那位。
“他只是想保护我,”尽管在林点星面前口出恶言,但赵乐莹却在此刻坦诚,“只是用错了法子。”
“殿下为何不将计就计?”裴绎之蹙眉,“假装有孕,其实也不难。”
“事关重大,本宫不想连这件事也利用他。”赵乐莹平静地看向裴绎之。
裴绎之轻笑:“殿下是怕他将来在林家无法立足?”
赵乐莹不语。
“也是,如今这情景,殿下将来跟林家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若真应下这门婚事,不管将来是谁成事,恐怕他都难以苟活。”裴绎之叹了声气,“这林点星倒也是个痴人,可惜生在了林家,在他姑母做了皇后那一日,便注定与你不是一路人了。”
赵乐莹别开脸看向窗外,院中一片昏暗,隐有花香传来。
许久,她轻叹一声:“不想这些了,现在最紧要的,是保护阿瑞的安全。”
裴绎之扬了一下唇角,没有说话。
这一日之后,长公主府里的丫鬟小厮遣出去大半,只留了些必要且忠心的家生子在府中伺候,值守的侍卫也尽数撤了,换上了悉心培养多年的暗卫,整个长公主府愈发密不透风。
接下来一段时间,林点星再寻来,赵乐莹便闭门不理了,他又不敢像以前一样贸然闯入,只得在外头等着,等了几日便不再来了。
皇帝的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昏迷糊涂的时候也越来越久,醒来也不能像以前一样处理政务,朝臣立阿瑞为太子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赵乐莹不动如山,却在他又一次大病初愈之后,将太子并非他亲生的证据放了出来——
太子脚底有一块白癣,是贵妃那姘头人老几辈传下来的毛病,大多都生在腿脚附近,且这种病症,若是父母没有,孩子自然也不会有。
而贵妃没有,皇帝也没有。
一时间满京都哗然,他也一口老血喷出,直直昏倒在书房之中。
听到消息时,裴绎之侧目看向赵乐莹:“听闻皇后将那孩子囚禁在东宫了,那孩子不会有危险吧?”
“东宫有咱们的人,如今在悉心照料,如有必要也会假死脱身。”赵乐莹缓缓开口。虽然并非自愿,可贵妃也着实帮了她不少,她自然会保护好这个孩子。
裴绎之闻言点了点头:“那便好。”
说完停顿一瞬,“这两日,林点星没有来,我便着人去打听了一番,他……似乎被林树囚禁了。”
“林树也是为他好。”赵乐莹面色平静,显然早有预料。
裴绎之顿了顿,一想也是。林点星被林家千里迢迢从漠北召回来,为的就是除了赵乐莹这个心头大患,结果他与她喝了大半夜的酒,还为她点了一东湖的花灯,最后却什么都没做,若他是林树,定然也要将这个不孝子囚禁起来,免得日后再生出别的事端。
赵乐莹叹了声气,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对了,如今距离三月之约还有几日了?”
“回殿下,五日前,三月之约便已经到期了。”裴绎之好笑道。
赵乐莹愣了一下:“这便到了?”
“是啊。”裴绎之扬眉。
赵乐莹无语:“未免也太快了些。”
“这几个月京都已经发生多少事了,不算快了,”裴绎之叹息一声,“如今殿下交出了最后一张底牌,皇帝醒了必然会有动作,殿下一定要万分小心才行。”
赵乐莹抿了抿唇,想到什么后轻笑:“以他的性子,怕是动身了。”
裴绎之不解地看向她,她却没有再说什么。
皇帝这次比他们想象中醒得要晚,一直到三日后才算清醒,醒来后第一件事,便是废了太子——
如今全天下的人都看着,若他再不废太子,只怕在身后留下无数骂名,他虽是皇帝,可也不能随心所欲。
到底是自己放在心头疼了多年的孩子,皇帝最终还是没舍得杀,只是继续囚禁在东宫之中。
处理完太子,他便下了第二道圣旨。
“要阿瑞进宫侍疾?”赵乐莹看着眼前的宫人,荒唐地笑了一声,“阿瑞如今不过三岁有余,斗大的字都不认识几个,如何给皇上侍疾?”
“这这是皇上旨意,咱家只是个传旨的。”宫人一脸尴尬,“殿下若是不让小少爷去,怕就是抗旨不遵了。”
赵乐莹眼神一冷:“阿瑞如今身子不适,去了也只会给皇上添乱,本宫今日即便是抗旨不遵,也不能让皇上受累。”
“殿下,您这是何必呢,咱家奉命,今日是一定要接到小少爷的,”宫人苦笑,“您瞧,轿子都准备了,皇上说今日若不将人抬回去,我等就别回去了,还请殿下行行好,别为难我们这些奴才了。”
赵乐莹抬眸看向他身后的大门外,果然是有一顶轿子,只是轿子后面是上百禁军,显然是有所准备。
赵乐莹沉默许久,最后淡淡开口:“你且出去等着,容本宫稍作准备。”
“是。”宫人赶紧出去等着了。
赵乐莹脸色一沉,扭头进了屋中,和同样脸色难看的裴绎之对视一眼。
“如今要怎么办?”裴绎之皱眉问,“皇帝如今未免也太不要脸了些,竟里子面子都不顾了,直接就要抢人。”
偏偏他是光明正大来的,叫你想挑毛病都挑不出。
“他知道我不会让阿瑞走。”赵乐莹神色冷淡。
裴绎之顿了一下,猜到了什么。
“我进宫之后,今日未必能回来,你独自一人在府中,定要护好阿瑞。”赵乐莹叮嘱。
裴绎之皱眉:“你留下,我进宫。”
“他要见的人始终是我,”赵乐莹直接拒绝,“有些账,是时候清算了。”
裴绎之深吸一口气:“那你最好三日之内回来,若你有事……我便带人直闯宫门。”
赵乐莹笑笑:“用不了三日。”他既然已经做到如此地步,显然已入穷巷,她这一次过去,必然是要分出个结果来的。
她虽说得笃定,但裴绎之还是眉头直皱。而一直保护她的暗卫也突然现身:“殿下要去宫中?”
“正是。”赵乐莹回答。
暗卫皱眉:“宫中戒备森严,宫门前几里都没有藏身之处,卑职怕无法保护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