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说莞尔,长指勾一勾她的下巴,道:“你想入梦么?”
盛知微身形猛一晃,回时目光微锐,压抑着某种光。半晌,盛知微哑声:“你是谁?你那般厉害的本事,还用躲到芳来岛,就为了躲开龙女?”
于说慵懒道:“我是你一直在找的人啊。小姑娘嘴真毒,但我并未完全恢复实力啊。很多人修为也许胜我,见识与历练,却少我太多了。你们活多久,知道我活多久?你以为你见到的我,便是真正的我么?
“那巫家入梦术,确实天下无双。我虽不能开启梦境,也不能为你造梦。但是我可以将你送去已经开启的梦境……小知微,你不想再见江临一么?”
盛知微身子绷紧。
她恍惚道:“他已经死了……”
于说噗嗤笑。
她不理会这话,她重复:“你还想再见他一么?”
盛知微猛抬,她目中流窜出疯狂的、让人足以窒息的光亮,这光亮太粲然,足以灼烧一切,焚毁一切。她肯万分、希冀万分,她胆碎裂、一遍遍被自己缝起来。
千万个夜夜,千万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她一字一句:“我想要再见他一。”
她眼睛红透,抬起时,泪水从无神的眼中滚落。她身子绷得厉害,神凝于一点,她更咽道:
“我好想再见他一。”
于说一指点在她眉,笑:“好。我助你入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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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中姜采感知之处,一个穿着斗篷斗笠的女子落了下来,无声无息倚着门,看着那在院门口玩耍的盛知微与江临。
姜采敛目而望,那女子撩起眼皮,所戴的斗笠挡住了她的所容与神情。
姜采化光而追,她抽身疾走。
姜采动作已经快极,修为已经高极,但她与这女子一前一后追逐,却碰触不到这女子丝毫。她不知这是入梦的、无法参与此梦中事的盛知微,这般异象,让姜采惊疑,觉得岛中再波折。
姜采无法碰触那女子,那女子转瞬不见。姜采中不安,不再追下去,而是反身回了院落。待她看到盛知微和江临依然在院中玩耍时,她才放下。
她转去找其他同伴,确同伴们的安全,并且想和他们讨论那个斗笠女子的异常。谢春山和巫长夜与巫子清在一起,姜采却寻遍这里,也找不到张也宁的踪迹。
她里更加焦灼:难道他已经找到盛明曦,或者被盛明曦关起来了?他如今灵力半丝也没,他到处『乱』跑什么?
其他人看着姜采没表情的脸『色』,一时间都没敢说话。巫长夜纳闷原来姜采不高兴时是这个样子么,谢春山咳嗽两声,试图打破师妹造成的冷气:
“也许张道友其他事情呢?你如今虽然是我们里修为最高的,我们个是失去了灵力……但大家好歹都修千年百年的,谁也不会喜欢事事向你汇报吧?”
他提点姜采:“尤其是张道友。”
那位高气傲,可是快要成仙的天才修士,岂会甘屈居一女子身下,求一女子庇护?
但是姜采丝毫不领情,她冷声:“既是废物,就该身为废物的自觉。到处『乱』跑会连累我,还要我去找人。”
说罢,她旋身而走,消失于人视线范围内。
巫家父子二人相觑,巫子清庆幸:“明姑娘虽然冷若冰霜,但比姜姑娘好多了……我满足了。”
谢春山凉凉道:“那是自然。谁能降服得了我的师妹呢?”
巫长夜咳嗽一声,支支吾吾:“那个,我们要不要帮着找一找张道友……”
谢春山嬉皮笑脸,一把搂住巫子清的肩:“我才不去。我要跟着子清兄一起看漂亮的姑娘,帮子清兄追漂亮的姑娘!”
巫子清振奋起来:“是的!昨天明姑娘看我时间多了两个呼吸,这就是进步。”
巫长夜当即脸黑如盖。
谢春山拐走巫子清,巫长夜暴跳如雷,咒骂不住。他骂骂咧咧要追去时,院门口,两个人影出现,其中一个惊喜道:“少主!”
巫长夜一激灵,侧看去。
雨归和百叶一身狼狈,雨归小翼翼带百叶溜进这里,不想第一时间就见到了在院子里跳脚的巫长夜。不管如今是什么情况,能够见到巫长夜,都让人开。
雨归扑来,情不自禁投入了他怀中。
巫长夜:“……”
他愕然半天,雨归反应来,通红着脸退开了。她偷偷看他一眼,巫长夜瞪她一眼,雨归翘唇,忍不住偷笑。
巫长夜:“看在你回来太激动的份,哼,我就不跟你计较了。”
一旁的百叶早就等得不耐烦了:“我家公子呢,和你们在一起么?”
巫长夜:“跟我来。现在情况点复杂,我边走边跟你们两个解释。对了,你们怎么这么久才出现?芳来岛那什么祭祀,都祭祀好久了。”
雨归奇怪:“什么祭祀?”
巫长夜嗤之以鼻:“就你们岛那祭祀什么傲明君……我跟你们说,我们已经发现,咱们这个梦境回到一百年前了。除了逆元骨和无皮的主仆顺序颠倒了一下,其他事情,活脱脱就是百年前的事……”
他回解释时,见雨归倏停下脚步,脸『色』变得苍白。
雨归漆黑的眼睛光华闪烁。
她骇然道:“可是、可是……祭祀傲明君的事,是岛中偷偷祭祀的。因为、因为芳来岛不敢让其他大门派知道我们在偷偷祭祀傲明君,所以每年的祭祀,其实两天……何来很多天之说?”
巫长夜厉声:“可是我们听岛中人说,祭祀傲明君要一个月!”
雨归:“然而那是很多很多年前的规矩了!在傲明君的神像被推倒之后,芳来岛人再没祭祀她那么长时间了。”
人相觑,都意识到了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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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也宁走在竹影重重的山间。山间路通往祭祀神庙,形路线也被人动手脚。张也宁便一边走,一边思考路径,将『迷』宫一点点破解开。
他如今凡人之躯,体力限,一段修士能个呼吸到达的山路,他已经慢腾腾走了大半。
但他并不着急,不是累了就歇一歇罢了。
无论如何,他都要将这里走遍。
他抬不知道第多少次看天『色』时,一道金白『色』的华光自天而降,一道人影落了下来。张也宁对这术法之光很熟悉,便是静静看着人落。自然,他不静看也没办法——修士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失去灵力的他,也做不了什么。
姜采出现在了他前,目如冰雪,身形若松。
姜采看到他清薄如雪的身量,见他完好无事,里微微松了口气。但紧接而来的,却是重重恼怒之意,如同一把火烧在她口。
她尽量客气:“张道友,不是与我说好,你想来神庙查探的时候,让我陪同么?”
张也宁怔了一下。
他说话冷冷淡淡:“我是随意看一看,此间并无危险。何况即使危险,我也能处理。姜姑娘理万机,这种小事,不必麻烦姑娘。”
姜采微微笑一下,她依然忍着气:“话不能这般说。你如今失去灵力……”
张也宁淡声打断:“我是失去灵力,并不是此前千余年的历练全都忘记了,如何事如何自保的手段全都忘记了。若真事,我也自信应付。”
姜采当即反唇相讥:“你能如何自保?道符咒,张符纸,能够挡住什么?遇到像我这样的修士,遇到盛明曦那种水平的……一个呼吸都不到,我便能镇压住你!你的些许本事,算什么本事?
“难道你想和那那样,引魔气入体,借天魔气来出灵力恢复修为?那可是修魔,我以为张道友这般冰清玉洁,不会用那种手段。”
张也宁道:“我即使引魔气,也能力将魔气排出去,何况这是一个梦境而已。就算我在梦中成魔,梦醒后也没关系。”
姜采声音变厉:“当真没关系么?!你已经到这般修为,不是寻常三岁小孩,你觉得梦境中事不会对道体产影响?这种话,你自己信么?”
张也宁微怔,默然。
他半晌侧,道:“姜姑娘何必管我要如何。我与姑娘非亲非故,姑娘不应当如此吧?”
姜采一愣后,冷笑三声。
她自嘲:“我是希望月亮永悬不落罢了。”
张也宁抬,向她看来。
她眼中空落落,像是看着他,像是看着的人。
她眼前如同出了飞雪连雾,她好像再次看到了北荒之渊下那自囚的白衣堕仙;她也看到皓月当空,仙人之姿。
她喃声:“我是想要月亮永悬不落……是想要一个人永远那般圣洁,不染尘埃。”
张也宁望着她的眼睛。
三千秋水,水中星火寥落,寂静万分。三两盏火光微微弱弱,时而被水淹没,每一次都更坚强浮出水。那星火照耀着不知名的方,哀伤得让人动,漂亮得些分。
因她一句话,他中涟漪阵阵,莲花因此探出水,花骨朵微微绽放,摇摇招展。
山间一阵风,吹动二人的衣袂。张也宁衣袖挨到姜采,一身寒霜冰雪也覆到她身。
她些被他的冷冻到,打了个哆嗦。
姜采意兴阑珊,最后瞥了他一眼就:“算了,你自主张。我本就与你不熟。”
她掉要走时,身后始终安静的张也宁微微一动。
他向前走了两步,手伸出拉住她。树叶簌簌而落,哗然如星坠大。他走前步,从后将她抱入怀中。
他道:“姜采。”
姜采全身僵硬,任他从后抱,而她如火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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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春山与巫子清试图混入宫。
谢春山啧啧道:“子清兄,你不啊。你早天就说要去宫找芳来岛的秘密,怎么到现在都没动?”
巫子清『迷』茫看他:“啊?我什么时候说要找芳来岛的秘密了?对啊,我明明知道宫,我怎么早不想起来呢?”
他懊恼拍,谢春山却怔住,眼神缓缓变得锐利——
不对,巫子清不记得自己说的话……这岛中时间,是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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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间林中,张也宁从后抱着姜采。
他轻声:“你害怕。”
姜采静片刻。
她嘴硬:“我怕什么?”
张也宁垂下眼,浓长的睫『毛』刷她的脸颊,软痒。他道:
“怕我受伤,怕我和前世一样成为堕仙,怕……你和他的意难平。”
姜采起初眉间动,之后听他说完,觉好气。
她嗔道:“胡说八道,没意难平。”
可她僵硬着,直挺挺站着,垂下眼皮,里分不想与人说的极淡的欢喜。
张也宁叹口气,轻声解释:“我也没『乱』来。我来山间,是发现岛中时间不对。每天都是同样的太阳升起,同样的气温,同样的鸽子飞天空……我们一直在重复同一天的时间啊。
“我曾巫少主,梦境是没办法留驻时间的。我怀疑神庙阵法将时间留在了这一天,我擅长道法,便想看看阵法在哪里,能不能试图将阵破开。若是我们一直在重复同一天,谈何破梦呢?”
他声音清凉,絮絮叨叨说了半天。
姜采都没回应。
张也宁低:“姜姑娘?”
姜采微微笑,她风马牛不相及来了一句:“按照岛中女尊男卑的设,此时当是我抱你,而不是你抱我。”
张也宁眉一跳,快速后退,但姜采转身袭来,一把拽住他,强力将他拉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