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秋君寿辰那日,不只有寿宴,还有长阳观首席与剑元宫首席的亲大典。
永秋君显然没有在寿辰时讲解天地大道、为众生指『惑』的意思,前来参加寿宴的修士,便将重心放了寿辰之后的亲大典上。众人皆有些兴奋,又有些心情复杂——
仙门中实力最强的两派,从此后就联手了?
无关他人如何想,亲大典,一改长阳观平时简朴作风,办得很工整。
双方交换庚帖后,亲大典便安排在长阳观平日接待贵客的主殿前。永秋君作为张也宁的亲师出席,玉无涯作为姜采的亲师出席。
下方两位轻人,一着长阳观的金白『色』相间的道袍,一着剑元宫首席才能穿的紫『色』衣袍,恭敬地持香敬天地,拜双方长辈。只在个时候,下方人才觉得,原来两人立在一,确实是同样的容颜出『色』,很是相配。
只是张也宁姜采都互相不搭理。
两人对方敬酒时,神『色』都是淡淡的,眼神触一下便开。他二人从头尾不说话,没有一点烟火之气,丝毫不见遇见喜事的欢欣之『色』,颇让场亲大典显得气氛诡异。
二人如同被『逼』迫的一般。
可是明他自己点头同意了啊。
充当司仪的道士心里嘀咕,立在两人旁边都有些被那种冷漠气氛冻。他赶紧往旁边挪两步,扭头欢天喜地,声震天地:“大典开始——”
仙鹤自身后观中飞出,天穹间仙云聚拢,乐声齐名,七彩霞光环绕。
天花『乱』坠,霞光萦绕,朦胧间,整片长阳观被衬得绚烂神圣。
下方观者皆为天地间的异象所『迷』醉,窃窃私语长阳观为了一个亲大典,真的花了大『毛』笔。有人在人群中道:
“只是亲便大阵势,是成亲,那得多奢华?”
“看来长阳观也不只知道简单朴素嘛。”
雨归与其他人一道挤在人群中,听周围人的讨论。她与其他人不同,对师姐与张师兄的亲,惊讶后,她见师姐脸上没什喜『色』,便担忧师姐是否是自愿的。
虽然张师兄很好……但是两家门派联姻,必然还是出利益关系吧?
雨归听旁边一人在人群中四处问:“道友,你可有留影留声的法器啊?我花重金买下可好?今日之景,当留下纪念啊。”
人在人群里不停挤来挤去、问来问去,挤雨归身边,雨归吃惊:“你、你、你不是那个卖我师姐假八卦书的人?”
乌灵君一下子板脸:“怎说话的?什叫假八卦?”
看在雨归貌美无双的份上,他语气缓一些:“我的八卦都是有理有据,童叟无欺的!”
雨归指着台上:“你可是又写书编排我师姐与张道友?你就靠着个发财,不见我师姐张师兄都一副被迫的样子,你些『奸』商,都是没有心的。”
乌灵君啧啧:“什被迫?叫情趣。枉你长一张漂亮脸蛋,连个都不懂。”
雨归:“你别写了!他是出利益才亲的……”
乌灵君:“那就是婚后爱。”
雨归:“也许根本不会有婚。”
乌灵君:“那就是暗通款曲。”
雨归震惊,她费解之际,声音都不禁抬高了:“你之前还说我师姐大师兄是一对,张道友龙女情投意合……”
乌灵君:“竹马哪里得天降。”
雨归不禁语塞,发现在乌灵君的逻辑中,张也宁姜采就是无论如何都是相爱的。他凭着一张嘴,花言巧语哄骗所有人。乌灵君见雨归没有可以留影留声的法器,一扭身,就在人群中继续问。
只是临走前,乌灵君随口道:“雨归仙子啊,你胆子比以前大了。第一次在长阳观见你时,你躲姜道友身后,都不敢说话呢。”
雨归一怔,她慢半拍之际,乌灵君已经混入人群追不上了。而雨归心中不由想自己从三千念中所提升的修为,都靠巫家兄妹……她目光不由自主地穿梭人群,看巫家那个方。
巫主又是一副不高兴的模样,对台上的大典冷言冷语、嘲讽连连。显然张也宁与姜采亲,让他嫉妒坏了……却也不知道他嫉妒的是两家联姻,还是亲的二人。
巫长夜忽而扭头,一只异瞳中的光微微一闪,让他准确地看了那个正在偷笑的雨归。
巫长夜脸『色』更差:“妈的,笑什笑?”
隔着人群,他通幻术,声音准确地传入雨归耳中。如同贴着她耳畔发出一声爆炸,震得雨归耳尖通红,又有点痛。她惊吓地后退一步,捂住耳朵藏好笑,低下头不敢看了。
巫展眉看看哥哥,再看看那个方的雨归。她抿抿唇,紧紧挽住巫长夜的胳膊,小声:“哥哥,你别生气,你成亲的时候,会比个阵势还大的。”
巫长夜手叉腰,嚣张笑两声:“是自然!”
他鄙夷那亲两家,又自吹自擂:“我家多有钱。”
巫展眉哀伤道:“哥哥,你婚后还我?”
巫长夜皱一下眉:“说什傻话?”
巫展眉:“怕嫂嫂太凶……”
巫长夜毫不留情地在她脑袋上敲一下,没好气:“我会娶那种欺负你的凶婆娘?你别『乱』想了。”
巫展眉依偎在他身边,被他,她反而很开心,头挨着他摇了摇,异瞳之『色』都为之一亮,光彩夺目。让巫长夜低头提醒:“别被人看了。”
巫展眉一惊,见旁边的巫家子弟没有注意自己,她连忙低头,重新调整自己异瞳的颜『色』。
在巫家的血脉中,两只眼睛颜『色』差距越大,法力越高,实力天赋越强盛。但是巫展眉是不能让人发现她的异瞳颜『色』是亮巫长夜的——那样的话,巫家人会挖了她的眼睛,给哥哥吧。
巫展眉更紧地抱住了巫长夜的手臂,她眼中光华闪烁,几丝怨怼之『色』一闪而后,全都转为了对巫长夜更多的依恋:“哥哥,我饿了,我去吃东西好不好?”
巫长夜不耐烦:“你真麻烦。”
但他还是带着妹妹离开了,巫展眉回头,望另一边的雨归。雨归望来,见个妹妹眼中神『色』几诡异,她一愣,巫展眉却对她柔柔一笑,扭了头不再看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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寿辰结束,亲也结束,众多修士离开,剑元宫自然也告别。
天龙君玉无涯在前,贺兰图殷勤而急切地亦步亦趋跟随,只怕玉无涯将他丢了。其他弟子在后,姜采张也宁一同步出时,弟子中间微有些『骚』动。
他都偷偷看亲后的二师姐之前有何变化,张道友是否关系更好一些。
然而他用余光偷偷看,什八卦也没看出来。
姜师姐还好,言笑晏晏,一贯地洒脱坦然。然而张也宁看着,比平时更加冷漠。他受青叶掌教的嘱托来送行,但是面对自己的未婚妻,他眼神都不多看一下,让人真失望。
姜采与自己的师弟招呼后,目光看师兄时,眼皮轻轻抽一下。
不愧是谢春山。
他今日换了一身威猛的将军军袍,英眉秀目,器宇轩昂,只有一张小白脸偏弱、秀气。般扮相,让不熟悉谢春山风『骚』作风的贺兰图频频回头看,越看越惊讶,很好奇剑元宫的其他人是怎做当做看不见的。
而今日,姜采见了好一阵子没见的百叶。
百叶依然戴着面具,只是配合她家公子,换上了一身男式剑侍的扮。她太辛苦了,一手捧着谢春山的法器青伞所变幻成的宝剑,认真扮演着剑侍的角『色』;一手托着懒洋洋歪在她怀里呼呼大睡的孟极。
姜采不禁慨:“能够一直配合我大师兄,百叶姑娘真是辛苦了。”
谢春山:“怎说话的?伺候好我,是她的福气!”
面具后的女子声音冷薄,带着一丝病后初愈的喑哑:“师姐见笑了,百叶能够服侍公子,此生之幸,谈何辛苦?”
是,她身前那位将军春水般的眼中浮丝丝缕缕的笑,回头笑望她一眼。
而姜采已经走近,百叶伸出手,同时她一指弹出,隔空在那昏昏大睡的孟极额头上弹一下。孟极被惊醒,浑身炸『毛』,凶悍地仰头叫一声,却看姜采探寻而噙笑的目光。
姜采道:“辛苦你养孟极久了,给我吧。”
百叶一愣,看谢春山。
谢春山无奈:“哎,给她吧。你家公子不她。”
百叶有些不舍,却还是恭敬地将孟极送入了姜采的怀里。而坐在姜采怀中的那小猫大小的孟极,四爪伸张,左右徘徊。它无辜的眼睛一会儿看看张也宁,一会儿看看姜采,一会儿再看看养了它大半个月的新主人……
它只是一只混吃混喝的孟极,连幻形都不会,也不会说话,它能如何呢?
孟极默默地龟缩姜采的怀中了。
却是姜采抱着孟极,走张也宁。张也宁一路上心不在焉,心事重重,不知道在想什。姜采抱着孟极,他微努嘴,他才她看来。
他问:“做什?”
姜采咳嗽一声,看眼自己身后那些八卦的师弟师妹。
诸人本瞪直了眼伸长耳朵,一看师姐似笑非笑的眼睛扫来,他连忙各自扭头,大声聊天,各自走远。只有谢春山无所谓地一动不动,伸长耳朵等着听新鲜事情。
姜采回头,面对张也宁。
她戏谑道:“是嫁妆。”
张也宁一怔,长睫微微一掀,目光如电凝来。他手臂被姜采抓住,怀里一重,下一瞬,孟极便坐在了他僵直的臂弯间。
张也宁低头看看与他一样无辜的孟极,再看姜采。
姜采笑『吟』『吟』:“我把孟极还你了。你有没有高兴一点?”
张也宁不冷不热:“嫁妆?”
姜采面颊一热。尤其是她知道身后师弟师妹在偷看,她更加不自在。她手置唇下假咳一声,抬眼时,轻松笑:“见你不开心,逗一逗嘛。何必在意?”
她有些忧心地观望他:“自那一日开始,你似乎一直不开心。”
——她指的是她恳求张也宁留下两人名的那一天。
那一天,他没有说什,他之后也顺了她的意思了。但是他再没她说话,没搭理她。就是在亲大典上,姜采几次看他,他眼神都躲闪开。甚至她越看,他眼神越冷。
姜采愁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哪里又惹了他。
她在心里抱怨:张道友也太爱生气了。而且他总在生闷气,也不知道说出来。
姜采把孟极还给张也宁,温声道歉:“我没想我想留下未婚夫妻的名号,你不开心。你若不愿意,当时就不应我好了。何必样呢?”
张也宁淡声:“没有不愿意。我并不在意。”
姜采:“那你是?”
张也宁沉默。他不愿告诉她他的无悔情劫开启了。
他几日频频看她,他都没想好该怎与她说。他也不明白怎会是她。他自认为自己心中坦『荡』,因此生情,未免尴尬。何况他生情的原因,更让他不悦。
张也宁冷淡道:“你那日说,虽知无用,却不能忘情。话是对前世的我说的吧?”
姜采:“……”
她眼皮微微一抽。
她道:“张道友,你还是不琢磨些了。你快些闭死关去吧,我提前恭祝你成仙大喜。出关后,你就不会觉得都是事儿了。”
谁知她般说,他神『色』反而更淡。
他唇抿了一下,好像想说什,底又被他自己压了回去。
姜采『迷』『惑』了。
她不解看他。
他无声瞥来。
二人目光对上,波光流连。丝丝缕缕间,春波如许,似有什在凝聚,什又在缩短距离,将其中的弦丝拉得绷紧,越来越紧。
姜采猛地别脸,不看他了。她别脸,掩饰自己的情绪。
她低声:“不管你高兴不高兴,与你亲,我还是很开心的。”
她袍袖轻轻一扬,与他擦肩,自己门派的方走去。她迎视着门派修士的探究目光,面上无波,心中压下那一丝奇怪的情绪。她知道她之后几乎不再有可能见张也宁了……
再见之日,说不便是你死我活之际了。然无论如何,此生她助他成真仙。
忽然,姜采直视前方的目光,从弟子眼睛里看吃惊的神『色』。一道劲风从后她袭来,姜采本能躲,但想身后是张也宁,她又硬生生忍住了出剑反击的冲动。
姜采浑身站得僵直,一重物抛在了她肩头,孟极湿润的舌头『舔』上她的脸。
张也宁声音在后:“给你了,聘礼。”
姜采:“……”
弟子的眼神一下子变得很兴奋,天龙君玉无涯来温,且此时连玉无涯都一挑眉,饶有趣味地看着自己的弟子。是剑元宫的修士中,迸发出了不大不小的“哦”一声。
姜采忍住自己想上勾的唇角。
她也忍住自己想回头与他戏谑聊天的冲动。
她拼尽全力抵抗着股冲动——她努力抗拒他。虽知无用,却不能忘记;虽不能忘记,却不能妄情;既知不能妄情,何必多情?
张也宁在后,慢悠悠道:“姜姑娘。”
姜采绷着声音:“嗯?”
张也宁:“与你交换庚帖时,我看了。我虚涨你百余岁。”
姜采袍袖飞扬,仰脸时,终是忍不住,背对着他弯唇角:“张道友小气了。”
——他修道已经千余,她不千而已。百余岁,他说的小气了。
张也宁温声:“论道理,你叫我一声‘宁哥哥’,也是得的。”
话一出,旁人倒还好,只是惊疑张也宁般出尘脱俗一样的人物,居然调戏姜姑娘。然而姜采对“宁哥哥”,却有不一样的认知。
她蓦地扭头,戏谑的、轻柔的、噙笑的目光,看身后的张也宁。
一刻,她回头看他的眼睛,春水流动,冰雪消融;星河烂烂,星光摇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