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在这个时候,裴氏和赵凝梦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显然,她们也听到了消息。
“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蛮族怎么会突然打过来?”
“边军是干什么吃的,十万人竟然挡不住两万人。”
“还有各州府,为什么不组织人手防御?为什么蛮族都打到济南府了,他们才上报?还有为什么只有东昌府发来了军报?”
……
赵凝梦一脸铁青,连发十余问。
裴氏则更担心她们的安危:“言钦,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那可是两万蛮军精锐铁骑,即便是在平常,如果没有双倍甚至三倍于蛮军的兵马,他们都没有一丝胜算可言,更别说济南府现在只有不到三千府兵了。
赵凝梦这才反应过来:“言钦,你赶紧以泷王世子的名义,召集各州府派兵过来支援。”
“来不及了!”
方言钦收起军报,只说道。
几乎是同一时间,裴氏蓦地转过了头。
只听见远处隐约传来了阵阵马蹄声。
而且那马蹄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裴氏和赵凝梦只觉得眼前一黑——
蛮族来了!
“快,快进城!”
“关闭城门,马上关闭城门!”
“呜呜呜,娘,我怕!”
“菩萨保佑!”
……
济南城里,已然乱成了一团。
守城的官兵一脸惊慌,拼命关上了城门。
城内百姓更是鸡飞狗跳,小儿嚎啕大哭,老妇人虔诚地念着佛号,脸上却满是绝望的表情……放眼望去,一片狼藉。
而看着城外乌压压的蛮军铁骑,裴氏一脸惨白。
因为她心知肚明,就他们这点人马,根本拦不住蛮军多久。
所以她不禁回想起了二十年前,她刚刚嫁给泷王的时候,蛮军攻破莱州,将满城人屠杀殆尽的场面。
整整六万人,她带着人光是收尸就收了三天,地上的血迹更是花了半个月的时间才清洗干净。
她清楚地记得当时的景象,男人的头被砍下来当球踢,女人被先/奸后杀,孕妇被绑在架子上,孩子被活生生地剖了出来,垒成京观,还有被挖掉眼睛的,割掉鼻子的……
而今天,历史显然会再次重演。
裴氏的身体不禁颤抖了起来。
赵凝梦勉强保持着镇定:“等等,蛮军为什么还不进攻?”
“是啊,蛮军怎么停下来了?”
众人纷纷探头向外看去。
而另一边,一天前。
江宁布政使司,淮安府,十里长亭。
“世伯止步吧!”
陈辞对着对面的中年男人深深鞠了一躬。
看着面前虽然依旧立如芝兰玉树,却全然不复往日温煦的陈辞,中年男人也就是高宏忍不住说道:“修之,世伯知道你心里苦闷,可有些时候……”
高宏可不正是淮安高家的家主。
论关系,高家和陈家是世交,高宏的祖母是陈辞的太姑奶奶。
正因为如此,当初在京城,高家所率领的军队和另外四支勤王军才会倒向赵演。
当然了,赵演可不知道这些,他只以为陈辞只是靠着智谋说服的他们。
而陈辞现在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正是因为三天前是高宏母亲的六十大寿,所以陈辞专门找了个借口过来给她老人家拜寿。
说到这儿,高宏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些什么了。
毕竟总不能劝陈辞放下心中的仇恨吧。
所以他只能说道:“……世伯希望你不要被仇恨蒙住了心窍,那赵演的所做作为,实在算不上什么正人君子,你与他牵扯在一起,只怕将来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对此,陈辞只说道:“您放心,侄儿心里有数的。”
陈辞都这么说了,高宏还能说什么呢,他只能说道:“好吧。”
然后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他继续说道:“你今年年纪也不小了,也该成家了,可有心仪的对象,到时候我让你伯娘去给你提亲!”
毕竟现在陈家开枝散叶的希望可全都在陈辞身上了。
听见这话,陈辞不由想起了昨天刚收到的那首狗屁不通的情诗以及某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厚颜无耻之人。
他默了默,最终却说道:“还没有。”
毕竟他和方言钦目前的状态只能算做是心照不宣的暧昧不清。
——因为他过不去心里的那道坎,所以也不愿意和方言钦确定关系。
而方言钦显然也清楚地知道这一点,所以也从不提起这件事情。
因而很多时候,陈辞都会由着那个家伙戏弄他。
毕竟从某中角度上来说,他也是耍流氓的那个。
高宏大概也看出了点什么,但是再看陈辞的神情,他也只能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好吧。”
也就在这个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
“家主,家主……”
高宏和陈辞转过头。
不一会儿,那人就到了两人面前。
只见他翻身下马后,直接跪倒在地,对着陈辞,气喘吁吁道:“家主,刚刚收到的消息,赵演和泷王为了诱使蛮族主动来攻,将泷王世子手中握有火/枪制造技术的事情透露给了蛮族,三天前,两万蛮族铁骑扣关,连下东北十城,如今已经攻入山东了。”
听见这话,陈辞面色一白:“你说什么?”
说完,他身体踉跄着就要向旁边倒去。
还是高宏眼疾手快扶住了他:“怎么了?”
然而话音未落,陈辞就直接挣开了他,脚步凌乱的冲向了那匹马。
此时此刻,他心里只剩下了一个念头。
那就是济南现在只剩下不到三千兵马,对上两万蛮族铁骑,方言钦的下场可想而知。
高宏已经懵了。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陈辞已经翻身上马,跑出去几十米了。
“不会是出了什么大事吧?”
想到陈辞刚才的反应,他一咬牙,跟着翻身上马:“快,跟上去。”
而济南城里,也就在众人惊疑不已的时候,城外的蛮族铁骑终于动了。
只见最前方的一排蛮族铁骑向左右两边走去,紧跟着正中间两个人骑着马走了出来。
裴氏一眼就认出了他们。
蓄着一脸络腮胡,一条刀疤从眼角一直蔓延到下巴上的是蛮族大将军阿巴嘎,满头白发,骨瘦嶙峋的是蛮族的军师乌桓。
“是他们,二十年前就是他们屠了莱州府满城百姓。”
听见这话,城墙上的所有官兵的脸色都白了。
下一秒,就见阿巴嘎纵马而出,声音也瞬间在整个城门上空响起:“济南城里的人听着,只要你们交出泷王的家眷,本大将军马上就退兵,否则,等到我们攻破济南城,就是你们的死期!”
“本大将军只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考虑,两刻钟后,本大将军就会下令攻城。”
“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希望你们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说完,他身后的蛮族铁骑齐齐举起了手中的弯刀,嘶吼道:
“杀!”
“杀!”
“杀!”
那声音铺天盖地,充斥着血腥和阴戾,以至于城墙上的那些新兵的双腿忍不住颤抖了起来,更有甚者直接尿了出来。
“完了。”
城楼里,赵凝梦颤抖着声音,两手僵硬地抱着禾禾。
显然,即便是她此刻也无法保持镇定了。
她自顾自地说道:“很明显,那些蛮族的目标是我们,所以我们现在只有两个选择,要么主动出城投降,可是我们并不知道那些蛮族的目的。”
“我猜他们八成是想拿我们威胁父王,所以一旦我们落入了他们手中,不仅我们逃不过一个死字,父王和大乾都危险了。”
“还有一个选择就是发动百姓守城……”不过那样的牺牲太大了,所以我更倾向于前者,至少不能因为我们一家人而害了满城的百姓。
甚至于蛮族退兵之后,她们最好就立即自尽,因为只有这样,才能破坏蛮族的阴谋。
不管怎么说,泷王也是她的亲生父亲,泷王可以不慈,但她不能不孝,所以赵凝梦不得不为他考虑。
“不行!”
不等她把话说完,门外就响起了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
赵凝梦等人转头一看,只看见一众济南府的官员乡绅鱼贯而入。
而刚才说话的正是济南商会的一个副会长,他义正言辞道:“若是发动百姓守城,那和直接骗他们去送死有什么区别,要知道现在围堵在济南城外的可是蛮族的精锐铁骑。”
听见这话,裴氏一愣,而后瞬间回过神来:“你这是什么意思?”
不等那名副会长开口,其他人就纷纷拱手拜道:“请王妃,世子和郡主以济南城十万百姓为重。”
轰!
此言一出,不亚于一把尖锐的大刀重重地扎进了裴氏的心口。
可以说,山东能有今日的安宁,至少有她和裴氏一半的功劳。
结果这些人居然连场面话都不愿意说两句,就直接逼她们去死。
想到这里,裴氏的眼睛都红了,她咬牙说道:“你们可知道,我们要是落到了蛮族人的手里,会是什么下场?”
那些人恍若无闻,只是继续说道:“请王妃早做决定!”
不仅如此,就连一旁的将军士兵也都低下了头。
“你们,你们……”
裴氏的眼睛瞬间就更红了:“那你们有没有想过,二十年前,阿巴嘎率军攻打莱州城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结果莱州知府开城献降之后,他照样屠了莱州满城。”
“所以你们觉得,我们投降之后,阿巴嘎就会放过你们吗?”
那名副会长当即说道:“今时不同往日,阿巴嘎绝不敢在济南耽误太长时间,因为现在谁不知道朝廷手握火/枪那样的神兵利器,一旦朝廷援军赶到,等待蛮军的必将是死路一条,否则阿巴嘎为何不直接攻城?”
同样的道理,也就是说他们如果不接受阿巴嘎的条件,而是发动百姓守城,至少有四成的可能在城破之前等来朝廷的援军。
可是这些人却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将她们交出去。
阿姊想到这里,赵凝梦也红着眼睛说道:“母亲,您还不明白吗,他们就是想送我们去死——”
她指着那名副会长:“您忘了,一个月前,您可是才把他弟弟流放了,因为他弟弟强抢人/妻,还令手下当街打死了那名女子的丈夫。”
她又指向领头的那名官员:“还有他,半个月前,您刚刚帮他的一个小妾赎了身,因为那个小妾是被后母强行卖给他的……”
裴氏这才发现,这些人竟然还都是她的‘熟人’。
真是可笑,她做了那么多的好事,最后却落得这般下场。
说白了,还是因为她们手中没有真正的权力,否则这些人根本到不了她们面前,更别说左右她们的死活了。
因为他们敬畏的只是泷王妃和泷王世子这个名号,而不是她们本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