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最后,陈辞都忘了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
一夜无梦……
第二天早上,陈辞是被帐外的欢呼声吵醒的。
“太好了,雨终于停了。”
“这下不用担心会延误战机了。”
……
陈辞下意识的往外一看,果然正有一缕缕阳光穿过帘子的缝隙照射进来。
他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一丝喜悦。
也就在这时,一只手放在了他的额头上。
陈辞一惊,他下意识的转过头。
然后就正对上方言钦那张棱角分明的脸。
他说:“好像不烧了。”
陈辞看着他,怔住了。
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也一幕幕地开始在他脑海中回放。
记忆停留在他被方言钦抱在怀里的那一幕,他的神情不由变得复杂起来。
方言钦却又摸了摸他的脸,叹声说道:“瘦了。”
陈辞眼角莫名一酸。
这能怪谁?
然后他又反应过来。
还能怪谁?
总不能怪方言钦说放弃就放弃,说不给他送饭就不给他送饭吧!
而且方言钦不是已经放弃了吗?
所以他不自在的撇开了眼:“你来做什么?”
只是说完,他就后悔了。
因为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
而且这话说出来,就连他自己都品出了一股委屈的味道。
所以方言钦只说道:“我昨天早上一起来就有些心神不宁,总觉得你会出事,所以连忙骑马赶了过来。”
“是我不好,让你受委屈了。”
说着,他伸手擦了擦陈辞的眼角。
“你放心,早晚给你把肉养回来。”
陈辞这才意识到自己竟不知什么时候落下了泪来。
但这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是,即便是骑马,从济南府到这儿至少也需要两天的时间,可是方言钦一个白天都不到就赶到了,可想而知,方言钦费了多大的力气才赶过来的。
想到这里,陈辞说不感动是不可能的。
以至于他瞬间有种扑进方言钦怀里的冲动。
可是下一秒,他就将这股冲动狠狠的压制了下去。
他承认他好像有点喜欢方言钦。
即便他至今也没有想明白他为什么会喜欢上方言钦,明明他前后也就见过方言钦不到五回。
但是喜欢又有什么用,别忘了,他和方言钦之间还夹杂着深仇大恨呢。
想到这里,陈辞眼中不禁升起一抹悲凉。
不过让他再拒绝一次方言钦,又有些舍不得。
所以他只能是又撇开了脸,既不推开方言钦,也不去回应方言钦的那句类似于告白的‘早晚给你把肉养回来’的话。
方言钦也不逼他,反正该是他的最后总会是他的。
而且他也想知道,他老婆到底能脑补到什么程度。
所以他什么话都没说,只是帮着陈辞穿好了衣服,又将熬好的药端给了他……,末了,还不忘重新给他开了张调养身体的方子。
做完这些,他才说道:“我该走了,要不然一会儿被人发现就不好了。”
毕竟陈辞现在还是赵演的谋士,而他的母亲裴氏可是刚刚弄死了赵演的生母,害他丢了那么大的脸。
端坐在床上的陈辞手里捧着一杯热茶,刷子一样的长睫毛在他的眼底落下一道阴影,他轻声说道:“嗯。”
说到这儿,方言钦顿了顿:“我回去之后,会定期给你写信,所以你会给我回信吗?”
陈辞捧着热茶的手一抖,没说话。
只是他原本略有些苍白的嘴唇却骤然红润了许多。
方言钦明白了,没有拒绝那不就是答应了吗。
他唇角一弯:“那就这么说定了。”
说完,趁着那些将士还没有找过来,他直接出了军帐,翻身上马,扬长而去。
陈辞这才终于抬起了头,虽然帐篷里空荡荡的,但是他心里却被某个身影填满了。
回去的时候就不用像来的时候那样急忙,所以等到方言钦回到泷王府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傍晚了。
泷王出征了,这会儿偌大一个泷王府就剩下了裴氏母子三个,如果算上赵凝梦肚子里的孩子,那就是四个。
只是裴氏这会儿的心情显然不太好。
因而看见方言钦回来,她就忍不住说开了:“你是不知道那些个官员的后院有多乱……”
这不是方言钦现在管着东昌府吗,裴氏也想帮着方言钦收拢一些民心,便纾尊降贵在庄子上召开了一个游园会,把东昌府上下官员和乡绅富户的内眷全都请了过来。
“结果你猜怎么着,知州徐盛家来的居然是个小妾——我原本还以为是因为那徐盛家的夫人去世了,他还没来得及续娶,所以只能把小妾许氏派了过来,虽说这样不太和规矩(因为来参加游园会的都是官员和乡绅的正室夫人,小妾那种低贱的存在怎么配和一群正室夫人站到一起),但是至少能说明那个徐盛心里是敬着你这个世子,敬着我这个王妃的。”
说到这里,裴氏直接就气笑了:“后来我才知道,那徐盛的夫人哪是死了,她那是被徐盛随便找了个由头关起来了……”
“当年那徐盛不过是个农家子,就因为是家中的爱上书屋的机会,后来他父母年纪大了,家中的重担就全都落到了他弟弟身上,他弟弟为了赚钱供他读书,就去镖局做了镖师。
谁不知道押镖就是拿命挣钱的活计,果然没多久,他所在的镖局就遇到了山匪,他虽然保住了性命,人却瘫了,好在镖局仁义,补偿了他一百两银子。
那徐盛随后就把这一百两银子要走了,因为他要去府城考乡试,正是因为有了这一百两银子,他才能考过乡试,得中举人。
而他的恩师也看中了他的潜力,便让女儿带着大笔的嫁妆嫁给了他,资助他继续往上考。
结果他考中进士之后,看着别的同年都在岳父的提拔下,谋到了一个好的官缺,他却只能到山东这个穷乡辟野里来,他心里就越来越不平衡,然后把气全都撒在了他夫人身上。
而他夫人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全是因为他后来看上了他那个瘫痪在床的弟弟的媳妇,他那个弟媳原本是罪臣之女,因为他高中之后,除了偶尔寄点钱回去,基本上就没再管过这个弟弟,以至于他都二十七了还没娶妻,后来他叔叔看不下去了,给他买了个媳妇。
好像是后来徐盛他父亲去世,徐盛才不得不回家奔丧,顺便守孝,结果不知道怎么的,他就和他那弟媳勾搭到了一起,没过多久,他弟弟就突然暴毙了,再然后,等到徐盛和他弟媳都出了孝,他就直接把他弟媳纳做了妾室。
他想着要是再娶个能给他助力的新妇,那她肯定容不下他的那个小妾,而且对方要是出身高门,到时候就算他想护着那个小妾一点恐怕都不行。
所以他才留下了他的那个原配夫人。”
也正是因为徐盛的纵容,他那小妾越发的放肆,平日里在东昌府摆着知州夫人的谱也就算了,现在居然还抢了裴氏发给正室夫人的请柬,摆谱摆到裴氏这里来了。
“而且你知道她送了我一个什么样的见面礼吗?”
“一尊有我手肘那么长的黄金铸的观音像,他一个小小的正五品,年俸不过一百两,竟然能一口气拿出八千多两银子送礼。”
“而且那小妾在和我们闲聊的时候,还三句不离她父亲是被冤枉的……”
裴氏还能不知道他们打的什么主意,不就是想讨好她,到时候好借她的势为那个小妾的犯官父亲平反吗?
“听说那小妾的父亲以前可是个三品官,他要是起复了,徐盛不就有了一个得力的岳家了吗,就是那正室的死期恐怕也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