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布贩突然尖叫一声,连人带筐,一起跌倒在地上,五颜六色的布轴顿时滚了出来。
旁边正在整理木架的伙伴就转头问他怎么回事,踩到雪打滑了么?
“他、他、他——”
布贩磕磕巴巴地抬手,指着已经向前走出一段距离的人,连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同伴诧异,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只看见一道穿暗红衣裳的冷僻背影。街道很热闹,人群来来往往,但不知道为什么,人们似乎是下意识地避开了那一位穿暗红衣的年轻人,使得他的周围空出一片空间。
“哈哈哈哈,”同伴不以为意,拍着布贩的肩膀大笑,“十有**,是个剑修啦!剑修都这样子,脾气差,不好惹!稍微躲远点就行了。”
“不……不是……”
布贩结结巴巴想解释什么。
刚刚……
刚刚过去的那名穿暗红衣服的年轻人生得虽然俊美,但苍白得根本不像活人!更重要的是,他经过的时候,布贩恍惚间只觉得血色弥漫整个世界,一中猎物面对随时会吞噬自己的怪物的恐惧凭空而生。
……血。
肉。
到处都是活人,到处都是唾手可得的新鲜血肉。
血衣被压抑成暗沉的深红,除去过分苍白外,与常人没有太多区别的恶鬼抱着单薄昏沉的少年……在束缚自己的人陷入昏迷后,本该大肆屠,反噬神君的恶鬼一步一步,艰难地,挣扎着,护着一个人走出胡同,穿行在热闹的街巷。
若木灵傀也好,魔气凝体也罢,都寒冷如冰。
他没办法温暖对他而言最重要的人。
可是没关系。
他可以就带这个人来最繁华热闹的地方,他可以从繁华与热闹中,借一份气机来温暖这个人。
凡人与修士看不见的气机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一缕一缕,炙如烈阳,穿过恶鬼冰冷的身体,剔去其中的恶念与杂质,只留下最精纯的最美好的东西,再从恶鬼的指尖,涌进另一个人的身体中,去治愈他的新伤暗疾。
周而复始。
“都说了是坏脾气剑修啦!快起来卖布,还想不想攒钱过年了!”布贩的同伴在后面笑叱。
布贩喃喃:“……不是剑修,是恶鬼……是恶鬼……”
走远的恶鬼忽然停住了脚步。
他低头。
黑氅被拉下了一角,仇薄灯醒了,只是眉宇间疲惫难掩。仇薄灯看了他一会,低声说让我下来。恶鬼没有回答,继续向前走。仇薄灯安静了一会,退让了一步,说,那你背我吧。
恶鬼在人少的街角停下。
仇薄灯披着黑氅,站到地面时晃了一下。恶鬼在雪地中半蹲下,片刻,一个温暖的身体靠了上来。仇薄灯伸手,环住阿洛的脖颈,黑氅被他轻轻抖开,同时遮盖住两个人。
“走吧。”
他说。
人群熙熙攘攘。
谁也不知道,神君与天道也会如埃尘一般在泥泞里挣扎。一如谁也想不到,世上会有无惧疼痛去沸一捧雪的恶鬼。
西二街走尽了,杂货铺子渐渐少了,紧邻的西三街是截然不同的风物。街道上排开长长的文摊,或清瘦木讷,或长袖善舞的书生们燃一小点火烤砚和墨,在木摊上铺开一张宣纸,有人过来,就当场以工笔白描九九寒梅图。
这是梅城冬至的习俗。
于冬至这一天,买一张寒梅图回家去,图上的寒梅需要以工笔绘画,不着色,共计九九八十一瓣。从冬至起,每过一天,就涂一瓣,等到八十一瓣梅花都上了艳丽的颜色,撼动就去尽了。
所谓的“九九消寒”便是如此。
“客官,来张寒梅图不?”
一位书生画好一张《九九寒梅图》后,就忙不迭地对打摊前经过的客人招呼起来。
“今儿便是冬至,给您画一张素梅图,您跟爱侣每日执笔添一色,九九尽,桃花开,正……”
这书生态度热情且口齿伶俐,见到老人家就说,您的孙女孙子数过这九九,定能平安长大,如早春新竹。见到同游的小两口,就往伉俪情深,风月雅致方面侃,是故虽然他丹青稍浅火候,依旧生意红火。
眼下,一见有新客过来,他下意识堆笑,张口就是一串熟练的说辞。
一抬头,冷不丁对上一双漆黑幽深,犹如魔祟的眼。
“正、正……”
书生正了半天,正不出下文。
僵硬间,仇薄灯抬手,抛了锭银两给他:“一张寒梅图。”
…………………………
文铺街已经走尽了,仇薄灯靠在阿洛肩膀上,展开画卷数上面的梅花瓣。师巫洛背着他向前走。两人全然不在乎旁人目光,鬓发贴得很近,就像一对情谊正浓的小两口,一个娇纵,一个百般惯容。
“……七十九、八十、八十一。”仇薄灯数完了最后一瓣梅花,偏头看阿洛的脸,“阿洛,他们说数完九九,就春暖花开了。”
恶鬼安静地向前走。
一步一步。
仇薄灯也安静了一会,慢慢地将画卷卷起……既然要九九才消寒,那就走一走八十一难吧。数完了九九,花就开了,春就到了。走完了八十一难,一切就都结束了。就会到那最后,檐马清梦,平平安安的时刻。
“阿洛,给我做串糖葫芦吧。”
“一串就行。”你是天才,:,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