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龙兄,自己同自己下棋,岂会有趣?”顾荣摇头,完全不理解他这种行为。
陆云起身,踱步行至窗下,望见一名少女正朝这里走来,不禁笑道:“兄长,你的学生可算是来了。”
只见雨轻提着裙裾缓步走进厅内,福了福身子,笑道:“雨轻拜见先生。”
“真是有数月未见了,好像长高了一些。”陆机温和的说道,然后唤她近前来,接过那厚厚一摞的左伯纸,又偏头道:“这是顾廷尉。”
“雨轻拜见顾廷尉。”
她看着面前这位中年男子,风度不凡,江南望士大抵如此。
待她安静的转至陆机身侧,陆云却负手走来,看着雨轻,又指了指那盘棋,笑问:“方才我左右手下棋,你觉得哪边获胜了?”
雨轻微微一怔,然后偏头望了望那盘棋,思忖片刻,答道:“下棋一般情况下是在寻找当前局面的最优解,这种活动并不限定一定要有个对手,事实上和别人下棋的时候也一直在做‘和自己下棋’这件事,考虑自己这么走之后别人的应招,以及自己后续的应对。”
说到此处,雨轻走至那边桌前,分别拈起一颗黑子和一颗白子,微笑道:“既然是自己设的局,又由自己来破局,那么不管是哪一边赢,都是你本人说了算,如此一来,自然不必再论输赢。”说完手中的黑子和白子瞬间消失不见了。
“不愧是兄长的学生,你还真是有趣。”
陆云仔细打量她一番,点头笑道:“那日士光(陆晔字)来信说,有个少年在卞家宴席上能言善辩,竟然让许广和何虔二人甘拜下风,我本不信,如今看来,我倒是相信了。”
陆机摇头苦笑,向雨轻介绍道:“这是我的弟弟,陆士龙。”
“雨轻见过士龙先生。”她讪讪一笑。
陆云微微点头,似乎有些欣赏这个少女了,出尘的气质就让人眼前一亮,又是如此聪慧,难怪陆玩对她如此上心。
“雨轻,这行书练得有些进步了。”陆机看过后又递给身旁的顾荣。
顾荣淡淡笑道:“比宝儿写的好多了,改日也应该带她来陆府学习书法才好。”
陆云望向他,笑嗔道:“难道还要让我兄长再收一名女学生吗?彦先兄(顾荣字)自己不亲自教导,还要把女儿送到别人府上,是何居心啊?”
“士瑶今日出府了吗?”陆机故意岔开话题,问道。
陆云走至门口,笑道:“他好像在亭中作画,不如我去看看吧。”说完又转头问雨轻,“方才那黑白二子是怎么凭空消失的,不如你陪我一起去凉亭,顺便讲解一下那个消失之法。”
“嗯。”雨轻点头,又望向陆机,似乎在等待他的同意。
陆机摆手,笑道:“你也去吧,我还有些事要与彦先兄商议,这会也没办法指导你练字。”
雨轻颔首告退,跟在陆云身后,缓步朝凉亭走去。
虽然这是她第一次见到陆云,但是她对陆云知之甚多,广陵名士闵鸿曾言:此儿若非龙驹,当是凤雏。可见陆云的才学卓然,不过在文章上稍逊于兄长陆机。
陆云有个爱笑的毛病,张华为人多有仪容,又喜欢用丝帛缠胡须,陆云见后大笑,不能自已。
在此之前,陆云曾穿着丧服上船,在水中看到自己的影子,便大笑落水,人们打捞才得以获免。
雨轻觉得他不过是在用笑来掩饰内心的悲伤难过,东吴破灭后,陆氏一族所面临的压力不言而喻,被迫前往洛阳以及对前途未卜的担忧,可从陆机的《赴洛道中作二首》中清晰得见。
“士龙先生,爱笑的人运气都不会差。”雨轻淡淡一笑,说道:“我想起一首诗,不如念与士龙先生听吧。”
陆云微笑点头,停足注视着她。
“大江东去,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乱石穿空,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羽扇纶巾,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故国神游,多情应笑我,早生华发。人生如梦,一尊还酹江月。”
“真是好诗,写尽大江奔流的气魄和赤壁的雄奇,甚妙!”陆云惊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