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太太说这个话的时候,张雁声没去看张绮,但仅凭眼角余光都能感觉到张绮的不自在。
张绮是张家第一个孙辈,所以她出生后获得了老太太的很多关注。在老太太的干涉下,张绮一路是读了公立学校。
但张雁声的大伯母为此很不开心。只是老太太说一不二的,她也不敢在老太太面前明着反对,私下里却有很多怨言。
后来老太太知道了那些抱怨,对第一个孙子张麟反倒没有再干涉那么多了。大伯母遂了心愿,把张麟送去了私立学校。
但紧跟着却发现,老太太愈来愈偏向二儿媳,也就是张雁声的妈妈了。又发现老太太不再干涉张绮张麟的事,但同样,对他们的宠爱和关心也跟着一起淡了。
张雁声的大伯母有点慌,又跟丈夫商量要不要把张麟再送到公立学校去。被老太太知道了之后,老太太把张雁声的大伯父叫去训了一通:“选好了路就好好走下去,来回反复,折腾孩子干什么?小麟已经适应了私立学校的氛围,你突然把他再送回公立学校去,他能不难受?”
这个事才作罢了。
但张雁声的大伯母经常在家里抱怨,抱怨老太太独断专横,抱怨老太太偏心妯娌和侄女,又担心将来遗产分配自家会吃亏。
张绮从小听着母亲的抱怨和忧虑,从小就把堂妹张雁声看作自己的竞争对手。
所幸小时候总被大人当成“别人家孩子”称赞的堂妹,在婶婶去世后就日渐平庸,而她和弟弟反而一路优秀,碾压了堂妹。
堂妹没有了婶婶照顾,变得越来越不懂事,渐渐也失去了奶奶的欢心。张绮原本暗暗高兴,不料今年她升了高中,忽然好像开窍了一样,又变得懂事起来了。
而老太太呢,这心偏得……不管张绮一直以来多努力在她面前表现,张雁声才稍稍表现出点有心向好的意思,老太太立刻就歪到她那边去了。
张绮暗暗咬了咬嘴唇。
张绮这些天一直暗暗观察张雁声,同样张雁声也在观察张绮。两个人都各有所得。
而老太太则在观察她们俩。
吃完晚饭张雁声坐在庭院的躺椅上看星星,忽然有人摸了摸她的头。张雁声仰头一看,老太太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了。
张雁声忙起身将躺椅让给老太太,还问:“您喷蚊不叮了吗?”
山里空气好景色好水也好,就是蚊子太多。张雁声蚊不叮和清凉油都随身装着,这会儿赶紧掏出来给老太太喷了喷。
“越来越会照顾人了。”老太太感叹说,“你妈妈要是看见你现在的样子,肯定会很高兴。”
“算了吧。”张雁声没好气地说,“我妈要是活着,看见两个小的,怕是要被我爸活活气死。”
出轨养二奶私生子的是自家儿子,老太太也有点赧然,叹气说:“是我没教好你爸爸。”
“关您什么事呢。”张雁声说,“他又不是小孩了。他自己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老太太叹口气,不再纠缠于这个事,转而说:“我看你现在也越来越像个姐姐的样子,跟鹤鹤和硕硕处得都挺好的?”
张雁声垂下眼睛,说:“他们两个生都生出来了,我也不可能把他们再塞回姓梁的肚子里面去。而且,冤有头债有主,对不起我妈的是我爸和那女的,不是他们俩小屁孩。”
“大人的事就留给大人吧,你呀,你也是小孩呀。小敏都去世好几年了,她肯定是希望你能好好地过好自己的日子,而不是因为她和你爸爸闹成那样。你也别总为鹤鹤妈妈置气,你爸不是傻子,她翻不起大浪花的。”老太太/安慰她说。
张雁声觉得这话有点耳熟。她忽然想起来,从前奶奶就劝过她了。
只是她年纪小,满腔愤恨,这种话哪听得进去。后来一路就跟奶奶生分到那种程度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知道了。我不会让她影响我的人生的。”
老太太非常欣慰。她慈蔼地问:“刚才看你坐这儿挺长时间了,在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张雁声老实回答:“在想绮绮姐。”
老太太露出感兴趣的神情:“哦?”
“绮绮姐好像,有很明确的人生目标。”张雁声说,“小麟哥哥也是,听说他想考国外的大学,有目标学校,有想学的东西。”
老太太耐心地倾听。
“我没有。”张雁声说,“奶奶,我知道该好好学习,可我不知道人生的目标该是什么。我身边的同学都很努力,可要问起来,他们就说,当然得努力,上好大学,有好的学历,才能找到好工作,拿高薪,多赚钱。”
“可我从来都不缺钱。我也知道他们以后再努力,挣得钱都未必有我现在的零花钱多。所以我特别迷茫。”
“我知道自己该努力,却不知道努力是为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