况且是有洪承畴等熟知明朝情形的大吏在朝,比起那些只能刺探底层情报的细作,这些降官的作用要大的多,也实用的多。
“这大河镇相比山东镇和高杰所部,有什么不同之处么?”
陈名夏是出于好奇,梁世发想了想,决心还是透露一些,或许这陈某人能因此更合作一些,也是犹未可知。
“大河镇是闵元启闵总兵所创,他的出身也是如陈大人所说是大河卫闵家。此前闵总兵有感于卫所已经成了运军漕夫,毫无自保之力。因此自出身家训练了一些旗军,原意就是卫护本乡本土……”
陈名夏点头道:“河南,山西,山东很多官绅世家都有募集义军,武官也有自创团练的,并不为奇。”
“此后就是有海盗土匪来犯,被旗军击败,斩首千级……然后便是与山东镇兵交战,大破其万余精锐。现在大河镇初立,朝廷虽未给予多少钱粮资助,但本镇因掌控盐务,银钱倒是不太缺,朝廷给了几万石粮,暂且也是够用。因此镇兵募集了过万新军,加上原本老兵,已经有劲兵一万三四千人,分为三个营又一个独立千总部,驻守海,盐之间的大片地方也是绰绰有余。我们东主在云梯关主要是在盐务上,也理会一些外务之事,此外就是和朝廷打交道等事也是在我们东主身上。除了东主外,淮扬道周大人的兄弟周亮敏周老爷也是在大河镇帮手,料理一些镇内杂务……”
大河镇原本的一些人手,比如诸闻之类的吏员,虽然精明干练,在镇内也算是一号人物,并且诸司的工作都是这些吏员在做,但这些话是不能告诉眼前这眼高于顶的文官,否则反而是适得其反。
果然,陈名夏听了之后轻轻一笑,说道:“怪不得朱兄是留在大河卫那边,原来是和盐务相关。至于周亮敏,想来是周氏兄弟不甘当一个空头淮扬道,大河镇算是他们栽培出来的后劲么。”
“也不尽然是栽培。”梁世发谨慎的道:“大河镇其实自行其事,双方算是合作的关系。”
陈名夏显然不以为然,周亮工和周亮敏也是出身世家,在士林中颇有名声,特别是周亮工的诗词和书法造诣都是不低,和龚鼎孳这样的名士周家兄弟也是颇有交情。
就算现在文官已经失势,想来淮扬道和世家名士总不至于去攀附一镇总兵,特别是刚刚成立起家的小总兵。
“大河镇与其余各镇情形不同……”梁世发知道对方心中所想,接着道:“本镇上下一心,练兵犹为严格甚至残酷,军法森令,号令如臂使指,闵总兵威信极高,领兵交战尚未一败。此外便是军饷充足,足兵足饷,军械器具也是各镇最精,总兵从未私留一文,所有将士所得都是足额,所有收益,俱是用来购买战马军器。正因种种不俗之处,我们朱家才决心全力相助,请陈大人详查。”
“我知道了。”陈名夏面色逐渐凝重,显然内心对这个大河镇也是有了足够的重视,但他还是很快摇头,说道:“你们在南边也是有所不知。清人是全力入关,非前五次入关的规模可比。摄政王雄才大略,绝不愿止步京师,近来在京师不过是因为天气炎热,北兵畏暑所以暂且停马。最多再过三五个月,今年底至明年初时满洲八旗,汉军八旗,蒙古八旗,外藩蒙古骑兵,还有大明平西伯所部兵马,三顺王东江兵,新降明军等诸部,加起来最少二十万众会分批出兵……这可不是我大明的所谓二十万兵,其中数万满洲大军根本无人能敌,便是平西伯部和东江三顺王都是我大明第一等的强兵,便是唐通等新降官兵也是九边重镇的精锐。南兵,特别是四镇那样的鼠辈根本就不可能是其对手!也就是李闯拥众百万,虽是在一片石吃了亏,但其部还有几十万精锐,如果能在河南或是潼关,还有山西各地挡住八旗进兵之路,使清军和闯军陷入纠缠苦战之态,那大明还是有些机会,没准能够整治好防备,但只要任何一方得势,挟大胜之后的威势南下,以我之见,多半还是会瞬间使四镇飞灰瓦解……一旦四镇瓦解,你以为南京城里的那些所谓京营兵,还有城中的那些勋贵大佬,江南的官绅世家,哪一家哪一姓会替大明以死相抗,甚至为此殉国?”
陈名夏脸上露出苦笑,也有一些难堪。
大明京师陷落时,真正守备城池并且在皇城与闯军交战的就是几个司礼太监和御马监的太监们,此外奋战到底的是上三卫的皇城禁军,虽然人数不多,也是力抗闯军主力,在天街和皇城城门和宫城之前与来犯的敌人血战到底。
崇祯在景山上吊之时,陪伴的只有王承恩一个太监。
皇帝死后,殉国的有大学士范景文,尚书朱柱桂,倪元潞,左都御史李邦华,侍郎王家彦等大臣。
殉国的勋贵也是不少,太监为数最多。
锦衣卫是从指挥使王国兴,到同知李若圭,千户高文采等诸多武官俱是血战后殉国而死。
陈名夏先降闯,现在又打算降清,内心的不安和羞耻感也是相当强烈。
现在与其说陈名夏在说服梁世发,不如说他在说服自己。
是的,酷烈天威之下,不降又能如何?
大明气数已尽,君子也要择良木而栖。
君子之泽三世而斩,大明已经传十七帝至近三百年,也确实是王气尽敛,从这几十年的灾害和兵火不断就看的出来。
亡国定矣。
梁世发直直的看着眼前这满腹诗书文名满天下,气质相当出色的官僚,直楞楞的道:“小人临行之前朱东主曾有言,不论如何,大河镇不会降,真有八旗南下之时,惟有奋战到底,哪怕战至最后一人,亦是不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