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面目可怕的首级,居然就这么随意的解开头发,系在旗军们的腰间,随着走动时的动静在晃动着。
那些可怕的五官,甚至还睁大的双眼,仿佛是在怒视着自己。
每人腰间都有一到两颗甚至三四颗首级,首级相加怕是有近九百颗,甚至更多。
在迎接旗军之前,所有人都没有料想到会看到这样的场景,简直就是恶梦中的恶梦,甚至恶梦之中,正常人也不会梦到这样的场面。
“所谓斩首争功的秦军,就是眼前这般模样吧?”关磊和王鸣远等人不同,平素还喜读杂书,对先秦记录的军队,所谓把首级挂在腰间,争先恐后抢夺军功的情形,这个书生还一直以为是书中的夸张描述,到了此时此刻,关磊忍不住喃喃语道:“原来书中记述,并无夸张失实之处。”
“这怕是闵副千户故意的。”丁汝器养气镇定的功夫要远强于王鸣远,此时也镇定下来,低声语道:“这几百旗军从河北到百户这样一走,几天之内,闵副千户大名不光传在咱们云梯关,怕是灌南,盐城,淮安,安东,各地能不传个遍?等首级明个收捡好,过一阵闵千户带着首级到南京请功,咱们的闵副千户怕又是要官升几级了。”
“最少也是指挥佥事了。”王鸣远内心不知道是何滋味,这一次他却是没有说什么怪话,连说话的语气也是相当平和了。
身边的二妹颇是奇怪的看了兄长一眼,对兄长一惯以来的态度,二妹还是相当清楚的。
王鸣远微微苦笑一声,并没有解释什么。
原来的情绪肯定是有的,有的是真的看不惯武夫,和一向的读书人的傲气。但王鸣远此时也是明白过来,自己的敌意和不甘,也来自于内心深处的嫉妒。
他比闵元启还大得几岁,此前考中秀才,附近所有百户,甚至是李可诚,闵乾德等人都要高看他一眼。
一旦王鸣远中了举人,进士,地位就不是这些武官能比的。
一向以来,王鸣远也是内心有着常人难及的骄傲和自尊,到了闵元启异军突起,连续做出了很多叫人想象不到的大事,甚至当其父王三益被抓,王鸣远毫无办法之时,也是闵元启悍然带人杀入水关,剿杀水关无赖之后,救出了王三益。
加上彼此的合作,王家父子等人还要替闵元启效力,更令王鸣远不甘,不愿,不服。
这种嫉妒的情绪,到了今天终于化为乌有。
一个人突然有了成就,会令身边的人感觉惊讶和嫉妒,两者的成就相差不远,嫉妒的情绪就更难压服。
但如果两者的成就相差太远,相差不足以道理计,那么这种嫉妒的情绪就会转化为无可奈何的心态,就算不能转为敬佩,尊重,也不太可能还有嫉妒和不甘的情绪了。
这种变化,王鸣远自己相当清楚和明白,但哪怕是对亲妹妹,这种情绪的转换变化王鸣远也是不打算说出来,毕竟真的是不足为外人道。
而王三益,李国鼎,诸闻等人,震惊和些许畏惧之余,剩下的情绪便只是骄傲与自豪了。
眼前的旗军,几乎就是在他们眼前从无到有的横空出现,这些旗军虽然来自好几个百户,但相隔最远的不过十余里地,平时几个百户又互相走动,不能说完全认识和全部能叫出姓名,但几乎个个都是熟脸,大半的人都能叫出名字来。
就是熟悉的脸庞和熟悉的姓名,多半是两个百户官的后生辈,也是诸闻等人相当熟悉的一群人。
就是这么一帮人,在几个月前还是衣衫褴褛在温饱线上挣扎的穷困军户,长期的饥饿使他们面黄肌瘦无精打采,又因为长久的地位低下,使他们相当的胆小怕事,甚至是气质猥琐。
而至如今,经过长久的饱食训练,每个人的体形都更加的壮实和匀称,更明显的变化便是眼中的神采。
炯炯有神之类的词语用在这些旗军身上,并不足以完全的形容。
可以说是精气神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
眼中有神,行走有力,气质从容而自信,更叫人心惊的就是眼中若隐若现的杀气!
若不是看着这些后生长大,知道姓名甚至是家世传承,这些旗军聚集在一起挂着首级行走时,怕是连王三益和李国鼎等人都不敢正面直视!
更令王三益和李国鼎等人惊奇诧异的,便是闵元启对阵亡旗军家属的慰问。
不是那种走过场,不是大人物看蝼蚁般高高在上的怜悯,除了丰厚的抚恤,闵元启是硬生生走远了百户内十来家阵亡将士的家门。
挨家慰问,致哀,敬以军礼。
待闵元启出门后,哪怕再心情哀伤的家属们,内心原本的些许不满,怨恨,甚至敌意都是烟消云散了。
换个角度来看,如果没有闵元启,任何一小股土匪都能把这个百户给抢了,到时玉石俱焚,谁知道自己家死的是不是光一个当家男人,妇人,孩子,谁敢说自己就能平安无事?
虽然家中有男子战死,但优厚的抚恤和持续不停的补贴已经令这些家属们心安,加上闵元启不惧大战之后的劳累,亲自挨家上门,些许的不满和怨愤,自然是烟消云散了。
“明日再去其余百户。”令王三益等人震惊的,还有闵元启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