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永近来真的是颇多担心,盐池用具打造方便,几个工匠一下午就能打造出一批,就算盐池再扩大五倍十倍也用不到太多工具,到时候若无事可做麻烦便大了,总不能指望百户下白养着这么多匠户。
沈永最担心的便是无事可做后被撵回千户所城,那便真的生不如死了。
在到第三百户之前沈永已经过惯了穷苦日子,饥一顿饱一顿也没啥,还有上官视为奴仆的役使,动辄便是打骂,丝毫不管匠户死活,就算是普通旗军和余丁家属对匠户也没有好脾气,他们处于鄙视链条的底端,旗军们气不顺打匠户一顿也不会有人管,沈永一直活的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到第三百户之后一切均有不同,闵元启严令不得欺侮外来匠户,违者当然是要被扣钱粮,加上匠户们确实有用,故而在百户内并无人欺侮,就算闵元启这个百户官对沈永陈德李家兄弟等人都是客客气气,从来不摆百户官的架子,对他们与普通武官的态度绝然不同。
有一些官对匠户也会客客气气说话,甚至嘘寒问暖,但多半是在赶工之时,那种高高在上的姿态其实比吆喝更加讨厌,闵元启对各人平等以视,骨子里却是叫人感觉重视和平等,若有丝毫可能,沈永绝不愿离开第三百户。
沈永神色也略有激动,他原本就是擅长打兵器造铠甲的军用铁匠,只是现在百户下只有他一个铁匠,看到大批苏钢和熟铁运来,沈永激动之余又有些担忧,若自己吃不下这么大的活计,影响了百户的大计。
……
待所有物品搬运过后,由韩森亲自验看造册签字,最后呈给闵元启签字,然后归档。
现在韩森有些大管家的感觉,平时练兵也参加,但闵元启令他为镇抚官,训练时韩森和几个镇抚兵带着水火棍在军伍中穿梭行走。有人站队不齐,或是有什么小动作,立刻便是用军棍教训。现在天气渐暖,韩森叫陈德打造了一批皮鞭,他和镇抚官每日拿着皮鞭在军伍中执行军法,韩森原本就是黑脸,在百户里向来叫人感觉不近人情,北上当运军时也经常训斥打骂漕运运军,此时名声形象更加糟糕。
镇抚官除了负责军纪外,韩森还兼任军需官,这职务原本是梁世发的,梁世发奉命出外,暂且由韩森担任。
此外闵元启还任闵元忠为中军官,负责日常巡哨和一些琐碎事务,减少了闵元启不少负担。
杨志晋和高存诚任练兵官,两人本身的军事素养都相当出色,长时间训练后基本上吃透了练兵实纪和纪效新书里的东西,最少在练兵上能当闵元启的左膀右臂。
近几天大量新兵到来,人员陆续齐备重新编组后是按每三十多人一个旗队,三个旗队百多人一个总,四个总一个司的方法来编组。
将来可以用一个独立的骑兵总和近卫传令旗队,加两个司,一千多人构成一个千总部。
这样的编组法基本上保证一个司四百多人可以组成最基本的空心方阵,也能和骑兵会编组成大小三才阵,更大的三叠阵,方阵,圆阵,方圆阵,闵元启暂且还没有考虑过。
他眼下的目标,便是编成一个千总部,更长远的考虑最多便是将两个千总部编满,再编一个骑兵司和传令近卫旗总,差不多两千五六百人编成一个营,这种营可以承担独立的做战任务,保护的范围最少是一个县。如果可能再编训一些旗军为地方守御部队,就象清季的塘兵汛兵一样把守河塘讯口和要紧道路,成为野战部队的补充。
这样层次分明,守御得法的野战和地方军队的配组,按闵元启的想法最少能抗的住刘泽清部或流亡至此的数万人左右规模的流寇。
至于对抗八旗,闵元启不是太有信心。
他的历史资料记的不全,细节也不是太清楚,清军何时入关,何时在一片石与李自成交战,占领北京后何时解决河北的顺军,以及派大军迅速追击李自成,使其失却喘息之机,没有机会重整老营精锐,然后多铎部何时南下……闵元启记得这些事,但具体的时间点,具体的行军路线和南下时间,这些东西便是完全的不记得了。
他更不清楚清军的战术战法,后世看过一些东西,但都含糊不清,甚至清军入关的总兵力,也是众说纷纭,有说十五万人的,也有说十万人的,也有说七八万人的,最少的说法是战兵只有六万多人左右。
至于多铎的南下兵力,很多说法是不足万五千人或不足两万,这两万人还包括汉军旗,其实也就是包衣附属部队。
这个数字如果属实,南明实在死的不冤枉,也说明华夏汉人文明实在是病的不轻!
“元启哥。”
“见过百户大人。”
在东校场附近的库房堆码粮食,布匹,药材,苏钢,熟铁之后,盐丁和妇人老人孩子们逐渐散去,库房内外,便只有旗军们聚集。
此时闵元直,闵元修,闵真定等人先上前来行礼,或称元启哥,或是叫三哥,又或是叫三叔,甚至有个德字辈的,却是叫闵元启三叔公,十几个闵家族人,年纪都在十七八到二十五六左右,比闵元启大的没有几个,多半年岁相当,也没有闵元启的长辈乾字辈的,多是元字辈平辈,或是真字辈,德字辈。
闵家一族在大河卫二百多年,这样的卫所武官世家在大明各卫实在太常见了。有混的凄惨一些的,现在可能连世职也没有了,沦为普通旗军。
混的好的,便是福建俞家,辽东李家,祖家,就是戚帅的登莱戚家,如果不是登州变乱,其实子孙混的也还不错。
戚帅先祖是太祖皇帝的侍卫,到戚帅高祖,祖父,父亲一辈俱任武职高官,在京营和都司中人脉俱很深广,这也是戚帅能到京师神机营任职历练,顺利出任指挥使,没干几年就能任都司佥事,再任参将的原因所在。
一般的武职官员,想要这般快升迁也是近于痴人说梦了。
闵家在大河卫根基颇深,但现在多任中下层的武职,眼前这些子孙,多半还没有袭职,只是余丁身份,少数袭了职的,不外乎是总旗和小旗为多,这些青年,也是闵家百年传承的精华所在,此次都是被闵乾德派了过来。
再有一些是闵乾德等人的旧部,家丁,或是心腹武官的族人。
整个东校场附近站了一百五六十人,加上从王三益和李国鼎两个百户挑的精壮旗军,四百余人的兵力已经站满了大半个校场。
待各人乱哄哄行了礼后,闵元启先是笑着还礼,待各人立定后,闵元启便道:“不管是族亲,旧部,家丁,又或是其余百户的总旗,小旗,旗军,余丁,今日过来便是入营为兵,我大河卫传承二百多年,曾经与蒙元交战,也曾随营兵抗倭,诸如剿匪战事更是打了不少。承平日久,朝廷当我们是运军,我们自己也当自己是船丁纤夫,若大明还是太平时节,这般过下去也不是不行。但现在流寇已经克太原,大同,宣府,兵锋已经抵近京师,流寇另一路占了河南大半地方,已经入了北直,两路兵已经快把京师包围,西边和南边俱无援兵,只有东边吴三桂一股还在迟疑犹豫,我大明危在旦夕不提,流寇若下京师,最多几个月间就会从山东南下徐淮,待时官兵与流寇在徐淮一带交战,兵火一起地方糜烂是必然之事,我们现在不勤练武艺,到时何人来保我大河卫上下平安,谁来卫护我等家小?入队之后,练武要相当辛苦,不苦却是无用,战场上刀来枪往,你不练武,人家可是练,你不练,人家刀砍枪刺,你挡不住便是你死,岂不是傻子?道理便是这些道理,我在此处只说一遍,各人需牢牢记了,若不能服我军令,吃苦练兵,现在便可转身离去,我绝不为难。若留下来领了我粮饷,吃了我的饭食,便需得受我管束,不论是何身份,我都平等视之,不会偏袒优待,也不会刻意为难……信着我的,一会便按队旗重新编组受训。”
韩森和闵元忠等人俱是拿眼光瞟着这些新人,他们受训已经超过一个月,身上原本的散漫气息去掉不少,加上有河房水关一战奋勇厮杀的锤炼,生死之间走过一次,气息便是与未打过仗的完全不同。
武官和老兵的眼光俱很挑剔,好在眼前的这些新人也多半是各百户挑来的精锐,闵乾德这一次是全力相助,各百户与闵家相关的人颇多,但被挑来的俱是二十来岁的青壮,不光是身体素质过关,胆气魄力也颇为过人。
若是那些性格懦弱,或是刁滑之徒却是不会被送到此处。
就是闵元直这样的闵乾德的嫡长子,将来最少也是承袭百户世职,此时也是和普通的新军一样站在队伍之中,除了开始时见礼闵元启还礼外,其余时间闵元启视为普通旗军一般模样。
韩森,闵元忠,闵元金,杨志晋,高存诚等人俱是聚到闵元启身边,韩森先抱拳道:“大人,这些新来的如何编组?此前已经过来一批,咱们先编在自己队中,现在人数超过四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