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东西推晒出来其实比煎出来的盐更白更细,其状犹如细沙,白皙如沙粒般的细盐一般大小,抓在手中有明显的湿气,但也是明显的上等好盐。
这样的细盐价格一般比煎出来的粗盐和盐砖要贵的多,闵元启算的五钱银一担是大规模的批发价格,毕竟想要快速出手价格低一些更好,他们这里一天几万斤的产量其实不算什么,大明生口亿万,淮盐对接的除了两淮徐州山东一些地方,还有河南,江南,浙江和湖广,这些地方并不包含全部,因为山东和浙江自己也出盐,但两淮的盐窝最多,早年私盐还不猖獗的时候淮盐包销的地方要比大明全国其余地方都多的多,就算现在私盐泛滥,旧有的习惯还是使很多地方的人愿意购买淮盐,这些地方的人口加起来没有过亿人也差不多了,这么多人不管按丁口算还是按户算都是相当庞大的基数,一个月要消耗掉的盐最少有两千万斤左右,这个时代盐份摄入没有别的渠道来源,不象后世随意吃点零食可能就摄入了不少盐份,此时的人们吃着杂粮饭,缺乏肉食和其余的热量及盐份补充,一户人家一个月七斤盐都是按最少的摄入基础来算,其实是远远不止……
按闵元启的考量,若是弄出百多个坎池,一天几十万斤的产量,相对于每个月几千万斤的销量冲击也不算小了,会影响到很多赖此为生的灶户,对中小盐商的冲击也不算小,但仍然在整个市场可以容纳的范围之内,所以闵元启才打算最多开到百个化晶池,一天出产二十万斤为上限,不然的话光是冲击盐商引起的舆论和实际的麻烦还在其次,大量的普通灶户虽然辛苦,煎盐却是他们赖以为生的唯一活路,闵元启也是不得不为这些贫苦的底层百姓做一些考虑……
而对闵元金和梁世发等人来说,他们考虑的还不是太长远,在这个曙光微现的早晨,他们发现的堆积如小山般的细盐产生的冲击力,已经足够把他们冲击的目瞪口呆,神魂颠倒了。
“盐,真的是盐!”
梁世发终于吼了出来,四周的坎池里惊呼声也是此起彼伏的响了起来。
人们终于发觉了自己的劳动成果,大量的细盐被推放在盐池的东侧,那是整夜劳作的成功,化晶池里的海水已经相当稀薄,从没到人们的小腿到脚脖子都不到,这是整夜推搅之后的产物。
大量的细盐被推成了堆,人们在大叫,哭泣,甚至不少人跪在盐堆边上,用颤颤巍巍的双手捧着宝贝般的把那些湿盐捧在手里……甚至有人情不自禁的塞了自己一嘴的盐,似乎是害怕眼前的场景是假的,这些盐也是假的一样……
闵元启也是一夜没睡,上半夜他在指导众人推搅的动作和频率,待大家都掌握了之后闵元启闲站着无聊,便也是脱了靴子撩起官袍掖在腰带上,和众旗军一起干了起来。到天亮时分其实他是最先看到出盐的人,不过他没有声张,而是把这惊喜留给了部下们……
现在闵元启倒是少了些感慨,情绪相对冷静了下来,他笑着对韩森等人道:“事情还没有完,得把盐铲在草席上,码实了等着晾干,到今晚差不多水份就挥发完了,到时候就是可以装包发售的细盐了!”
“俺们不会休息,接着做就是。”
这时候所有人都不需要特别的动员,人们仿佛不是一夜没睡劳作了一夜,反而象是刚刚睡饱了一晚上,现在精神抖擞的刚刚下地做活,不仅睡意全无,身上消耗掉的力气也仿佛是全回到了身上。
这时从村东侧到盐池的小道上也是传来了人说话的声响,天色刚刚放亮,从村落里已经有不少人过来,很显然这一夜很多人都没有睡好……
隔着好几里地,人说话的声音也是极为响亮,众人听的出来都是庄上的那些妇人们,再近一些便是能看到不少妇人扛着扁担挑着提桶,很显然这些妇人们也是下半夜就起身做饭,天刚亮就把吃食挑过来了……
人们看过去的眼神也是变得热切中带着温存,甚至是含情脉脉起来。
是的,这些卫所军户们平时不会有什么卿卿我我的情感表露,没有牡丹亭中那些公子小姐们应和诗词的潇洒和文采,更不会弄什么一见钟情,月下私会,这些东西他们最多在戏文上看个新鲜,甚至连这些他们也不太爱看,那些带些下流和色、情的戏文才能叫这些大字不识几个的军户们看的津津有味,那些才子佳人的戏离他们太远了。
但这不妨碍他们彼此间有深厚的感情,那些妇人实在和戏文里的小姐们没法比,不要说什么长相模样了,就一头乱鸡窝般的乱发,洗的发白补了再补的褂子也谈不上什么款式,还有长期功作长满了茧子的双手,还有面黄肌瘦的干枯脸颊,以及长期辛苦和不得温饱弄出来的急燥偏激的坏脾气……
但这些妇人就是他们的女人,起早贪黑的劳作,操持家务下地干活侍奉老人养大娃儿,男人们辛苦劳作的同时,这些妇人们也是替他们顶住了一半的风风雨雨,越是辛苦艰难的生活,妇人们就越象是那河边的杨柳,风霜雨雪岁月侵凌,仍然带着骨子里的一丝柔媚,以及无比的坚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