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梯关这里也是水道纵横,多条大河在这里汇聚出海,出海口这里洪水倒并不常见,但海边有大片湿地,河水和海水冲涮之下,水量足,排水不畅,地下水位高,长期浸润使水中的盐份堆积在了泥土之中,于是形成了大片的盐碱地。
众人行走的路途之上便是可见大片的盐檩和堆积出来的盐丘,人们在耕作之前会用工具把田亩里的盐碱铲除推出农田,堆积在田亩一侧,天长日久,便是形成了一个个大大小小的盐丘。有的地方会有这些干硬的盐丘去制作硝盐,海边这里却是不用,现成的海水煎盐,大片的盐丘无人理会,逐渐堆高。
这一片土地,最宜耕作的是黑豆和高粱这些耐盐的作物,小麦和高粱,黑豆的产量都不高,平均亩产一石,甚至不足一石。
在盐碱形成严重的时候,大地一片雪白干硬,人们走在田地之上,脚下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放眼看去一片雪白,大地象是落了雪,结了霜,而实际上就是大片的盐碱而已。
在李国鼎和王三益向着第三百户走动时,两人开始注意两侧农田作物生长的情形,去年的干旱加上土地原本就缺乏肥力,道路两边的农田里作物的长势都不太喜人,甚至可以说是明显的看的出来又要减产了。
王三益掏出自己的白铜烟锅,李国鼎则是将腰间荷包里的烟叶取出来,两人一起将烟丝塞的不松不紧,然后吹亮火折子,点火后烟丝燃烧,青烟袅袅升起,两人脸上有一些苦闷之色,又似乎有些释然和轻快。
“收成不行是意料中的事。”王三益吐了口烟,苦笑道:“我早就想好了,不行就亲自到卫署里和上头打官司,看看能不能叫上头开恩,少收一成到两成。”
“到时我和你一并去。”李国鼎道:“上头绝不能叫军士们活不下去,这是有先例的!”说起来,两人脚下的这些土地多半已经不属于卫所,也就是不属国家所有。原本按太祖高皇帝的部署是赐给卫所田亩,军士们各耕其田,农忙种地,农闲操练,遇事出征,无事屯戍,国家不仅不花钱养兵,因为给了这些穷苦人田亩耕作,这些人在操练备战的同时,还得向国家上缴子粒粮和各种应份的武器军械,比如某个卫要每年上交一百领铁甲,一千具弓矢,或是弓弦,或是胶,漆,或是纯粹的粮食,也可能是军袄袍服,反正当年分配下去的任务,二百多年下来也不曾有过改变。
但时势迁移,卫所制的破坏的根本原因就是没有对卫所武官有真正的约束,永乐之后卫所武官便大量侵吞军户田亩,这种上下心知肚明的行为根本无人去管理和限制,到了如今这种时候,以大河卫来说有九百六十九顷近十万亩的地,按理来说每年要上交一万四千石的子粒粮,但每年交上去的都不足额,有个三分之一的上交额度就算不错了。究其实里,一则是天时不好田亩收成不佳,二来便是这十万亩地,七成到八成都归了卫所武官所有,指挥使到佥事级别的瓜分了大半,小半归千户和百户们所有。
收成不好,上交的官税粮肯定要减,另外就得上头的高级武官们开恩,从指挥到千户一级减免田赋,这才能叫旗军们活的下去
“今年的官司也是难打。”王三益皱着眉道:“听说客兵到淮安府城,不仅抢了咱们两卫的官署,还把指挥,同知,佥事,镇抚们的宅邸都差不多给征用了。客兵的将官初到淮安府城,原本应该征一些缙绅大户的房子暂住,但曹州刘既然打算在淮安各处先安身,也不好过于得罪绅粮大户,他要指着地方官吏和绅粮大户替他征粮征饷。咱们卫所就是爹不疼娘不爱,既没好处也没用处,我听人说,差不多府城的卫署和公房,卫学,仓库,都被征用的干干净净,连指挥们的私宅都叫将领们给征用了。这么一闹,上头的日子也难过,怕是不会同意减免太多”
李国鼎苦笑道:“客兵是根本不将咱们卫所军人看在眼里啊。”
“也怪咱们自己不争气吧不过也是因为京师危急的原故,曹州刘还任过护漕总兵,他不可能不知道漕运要紧,若不是京师危急,漕运如常,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跑到淮安来搅和,扰乱漕运,这是能叫他掉脑袋的大罪!”
“掉脑袋?”李国鼎冷冷一笑,说道:“皇上哪肯随意砍武将的脑袋?左良玉和刘泽清,唐通,白广恩,高杰,刘良佐,这些将领不要说洪武永乐年间,就算是嘉靖,万历年间,早就都被逮拿问罪处斩了。现在他们不仅无事,反而都手握重兵,象刘泽清这样不奉诏南逃的,还有辽镇总兵吴三桂故意拖延不肯带兵勤王的,皇上都隐忍了。要我说,纲纪就是皇上自己坏掉了,怨不着别人。”
“这话和我说说就算了,同别人不要乱讲。”
“是了。”
“倒是元启的事,可以多说说。”
两个百户官俱是笑起来,抽烟的表情都是欢快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