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闵家兄长一切小心。”二妹离开时,却是仿佛看出了闵元启的决心,小声提醒了一句,这才与家中老仆一并搀扶着受伤的兄长离开。
闵元启微微点头,现在看来,男子未必比女子多懂得道理,从眼下的情形来看,王鸣远见事不明,比起他的妹妹可是差的远了……
关磊深揖之后离开,诸多的旗军犹豫之后也是陆续离开了。
眼前明显要发生大事,很多人虽然义愤,但看一下在远处围看的家小,一时也难下定决心……闵百户显然是要去和杨世达厮拼动手了,那个眼神贼亮的登州营兵说的就是这意思……既然官府不理会王百户被抓,军户生命受到威胁的事,那么杀一个贼盐枭佐杂官又是多大的事情?有这个话头在前,闵百户要人自愿留下是什么意思,这不是和尚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情了么?
人们尽管有十分愤怒的情绪,但一贯的谨慎小心还是使他们更顾家惜命……虽然可能盐池的事完了,以后还得吃糖咽菜,但好歹能活下去。只是客兵征粮的事若是压下来,日子就会弄难过,弄不好家中得有人饿死,甚至卖儿卖女。但事未到临头,怎么知道会没有丝毫转机?在愤怒,疑惑,胆怯,惶恐,惧怕等若干情绪的影响下,离开的人虽然脚步沉重,心有不甘,但还是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接着是一阵嘈杂的议论声,妇人们议论声响很大,也有一些尖嗓子在叫骂着什么,在原本寂静的村庄显得格外刺耳……这想必是妇人们听说了要征粮的事,加上盐池的事情不顺,几件事迭加,使原本充满希望的心情突然一下子堕入了井底……这种落差之下,沉不住气的妇人们开始哭骂起来,实在不是一件值得奇怪的事。
在各种声响中,隐隐就有一些对闵元启的抱怨,闵元启站在廊檐之下也是听到了。
人心就是这样,闵元启现在的威信还没有高到叫人无条件信服的地步,到目前为止,他就是给一些匠人和训练的旗军们每天发四升粮,还有一些免费的饭食,但大伙儿也是拿刻苦训练和每天从早到晚的贪黑劳作换来的……闵元启可不是那些贪婪无理的武官,他们能极力的压榨自己治下的军户,把旗军和家属们当成苦力农奴来使唤,并且毫无愧疚之心,可是他们换来的也是敷衍样子的活计和背地里的唾骂……虽然闵元启没得到更深层次的支持,但最少百户下的旗军和他们的家属们最少不会在背地里唾骂他!
现在这种时候,希望象是落个空,更多的祸事在暗夜里排队等着上门。妇人们生气,惶恐,加倍的焦虑,在情急之下人都会找一个泄愤的孔洞,惹出事非来的闵元启挨几句骂,岂不是相当正常的事情?
当然,这些人们也不会理解,闵元启和杨世达爆发的冲突是他有意为之……旗军们过的太苦了,被压榨的也太狠,这些人已经在多年的苟且之下变得无比的懦弱和无用。就算闵元启有心要当一头狮子,但也得先把部下们骨子里的狠劲给逼出来,不竖一个大敌,没有一个敌人,怎么能鼓励起人们的心气,真正的建立起一支能对敌的武力?以闵元启的认知,在大明崇祯十七年这个末世,又怎么可能保的住钱财富贵?就算要一路南逃驾船出海,没有武力就是别人刀板上的肥肉,任人宰割罢了……
在当初决定不交银时,闵元启可能只是单纯的愤怒,甚至动手的时候也是冲动的情绪化决定,但当事后这十来天里,闵元启早就把事情想的相当通透了……闵乾德早在十天前就派人送信来,问起与杨世达的事,这位老叔相当关切,闵元启能感受到闵乾德的关切之情。
宗族的守望相族,血脉之亲,在闵乾德身上展现的淋漓尽致……回想起当年,闵元启被迫搬离千户所城的时候,对这位族叔不能没有半点怨恨,现在回想起来,身处高位居于所城守护整个家族,这事情当年的闵元启是万万做不到的,宗族的决断也不能说是错误。闵乾德的信中直言想去府城设法解决这事,托某个关系较为亲近的指挥同知,再约几个在地方有势力的乡绅,然后赔上几百银子给杨世达,脸面和实惠都有了,大河卫好歹也是军队卫所,不象是一团散沙的地方村落,闵元启还有官职在身,未必杨世达敢杀官造反?当时打起来,吃亏的也不是杨世达本人,而是关二等几个青皮混混,这些人的贱命不值钱,况且只是伤了人没有人命,花几百银子这事也差不多能摆平了……
但闵乾德没有提过河交交银的事,事情很明显,连李可诚这个千户的船也得交银,就算闵乾德托到指挥同知一级,杨世达最多拿赔偿的银子揭过此事,但此后的盐船该交银还得交银,而且说不准第三百户的盐船还会被刁难,甚至会被加收银两……
闵元启直接谢绝了叔父的好意,并且很明确的告诉了闵乾德,军户也好,闵家子弟也罢,安闲废弃太久,如果想在这样的乱世中自保,野心和狠劲还有杀性都必不可少……若没有这些东西,就算赚了钱,身披坚甲手执利刃,到最后也不过就是替别人做嫁衣裳,赤子怀金过闹市就是自取祸患,如今盐池成功在即,如果不把百户下的旗军们逼出狠劲来,将来赚了钱也就是替别人敛财罢了。
闵乾德接了信之后,可能也是感觉闵元启说的在理,此后闵乾德便没有再过问这事,既然闵元启已经开始折腾出一番局面,并且意志相当坚定,闵乾德这个族叔当然便是只能支持到底……闵元启估计,所谓的到府城斡旋根本就是哄韩森的话,闵乾德要做这事需要早做,现在双方又起了新怨,哪里能这么轻易的斡旋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