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天时不正,或是家中有人生病,卖房卖地,甚至卖儿卖女就在所难免了。
这就是大明,这就是明末,这就是明末的百姓,这就是明末的军户。
“回云梯关。”最后的粮包放在船上之后,闵元启连多留一晚也不愿意,当即便令众人撑船离开。
眼前的淮安相当繁华,有一些建筑还保留到几百年后,当然是那几座大衙门,在后世成了著名的景点。闵元启却没有心思去看,眼前的繁华是尸体腐败溃烂之前最后的余温,毫无意义,备添凄凉,自己要走一条更艰苦困难的路,但好歹是一条活路!
回程比来时的道路要简单轻松的多。
一路顺流而下船速极快,过税卡的时候几个人一并撑杆,船帆吃风加上人力,还有水流之力,虽然装着一百多石粮,但这漕船原本的设计是承运五百多石,眼下的装运量只是它正常运量的五分之一,船身很轻吃水很浅,过卡的时候众人发力,漕船几乎是在水面上飞掠而过,两岸传来一阵叫骂声,似乎还有人驾小船想追,但张帆顺流的漕船他们根本追不上,叫骂一阵之后也就放弃了。
大船之上,闵元金和梁世发,杨志晋,高存诚等人,还有一众旗军先是面面相觑,接着都是躺在船上,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此之前,冲卡打人抽刀砍人都是闵元启的事,到了此时此刻,各人好象都参加进了这一件事,开始有点同舟共济,同仇敌忾的感觉。
嗯,确实也就是同舟共济。
看到这样的场景,闵元启也是心生愉悦,这一次售盐买粮之行,算是一个良好的开端,不仅有了固定的合作盐商,拿到了一笔投资,并且这些部下,也算是真正可以用的上了。
至于说对眼前这些人,如臂使指,甚至推诚归心,誓死效力,现在还真是早的很。
驭下之道,闵元启也有一些感悟,毕竟后世也是个小官员,那时的经验相较此时有些不同,但大致的道理相差不多。
有一些道理,说着容易,做起来很难。
比如施恩,恩结部下要掌握尺度分寸,吝惜名爵如明朝皇帝,为国效力者不得善终,如戚继光被排挤打压,最终也未得封爵。有一些土司桀骜不驯,为了羁縻拉拢,世职爵位轻松就施给了。
要么吝惜,要么恩结滥赏,施恩之道走歪了。
恩威并重,威也不是乱来,罚也要有道理,并且掌握轻重尺度。
眼前这伙人,对自己撑死了算是从漠然到友好,距离信赖和敬爱还差的远呢。
不过从眼下的场面,令得闵元启也感觉到心情一阵舒畅看着船上笑的打跌的部下们,看到一张张鲜活的笑容,闵元启也是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元启哥。”夜深时,闵元启也不曾进狭小的仓房,他的袄服厚实,加上被褥,虽然有露水和河水的湿气,也是好过躺在舱室里闻那熏人的臭气。再者说河上空气很好,因为没有大气污染,头顶的星空简直璀璨之至,闵元启是宁愿呆在甲板上受些冻,也是绝不愿钻到舱下休息。
倒是能把人都赶出来,但绝对会破坏刚刚建立好的一点形象和亲近的关系,得不偿失了。
闵元金在起更前后钻了出来,看到闵元启还没有睡着,正在仰望星空,便是赶紧钻了过来,小声打了个招呼,接着便是道:“元启哥,我这心里七上八下的不踏实”
“咋了?”闵元启知道这个族弟表面不吭不哈,其实内心也是精细精明,虽然算术不及梁世发,但和人打交道从不吃暗亏。当下支起胳膊,笑问道:“你在担心杨世达到咱们百户来报复?”
“杨世达和他的盐狗子还不叫人放在心上。”闵元金闷声道:“他们就是在税卡上欺负人,当时走了便走了,他们到咱百户来,韩森那厮虽然对元启哥你不服,但外来人想打咱们本百户的,也一定抄家伙一起上,那些盐狗子欺负良善百姓行,欺负咱们军户,还够不上手。”
“那你担心甚?”
“我担心的是杨世达勾结盐城一带的土匪,那些人穷凶极恶,不是好相与的。另外便是”闵元金看向闵元启,小声道:“元启哥你说能晒盐,是吹牛哄朱万春那瘟生,还是真的能晒出盐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