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知秋为了速度,用的写意,而荷花这个,写意最容易出彩,她又不愿意炫技,寥寥数笔,数张荷叶,一枝粉荷便跃然纸上。
站在一旁的唐太便赞叹了:“爱珍,你媳妇这画,真是画出了精髓啊,不愧是中央美院的高材生。”她是几个世家夫人里,唯一受过系统绘画学习的,内行看门道,一眼便看出来了。
林爱珍鉴赏力还是有的,叶知秋这幅彩荷图,的确生动而有意境,心里刚有些满意。唐太话中中央美院的高材生这几个字一出,又无异于打了林爱珍的脸,她知道叶知秋差点都没能毕业,岂止高材生算不上,低材都挨不到边。
闻言有些尴尬地笑笑:“哪里,哪是,见笑了。”
说话间,叶知秋收了笔,众人围上来一番赞叹,倒让林爱珍赚足了面子,于是给叶知秋介绍几位太太时,慈祥的笑容倒也真挚了几分。
不画了,叶知秋的注意力重被拉回荷花池上来,脸色又开始青白。
唐太发现了,问她:“你是否哪里不舒服?”
叶知秋摇摇头,抹了把额头的汗:“没事,只是有点热。”
喝过茶后,林爱珍与朋友们也开始铺了画纸作画,叶知秋则静坐在一旁喝茶。
她已尽量不去看荷塘,然而满鼻的荷花香味时刻提醒她所在的地方,叶知秋只觉得头一阵晕过一阵,恶心得真想吐。
微信响了下,是罗亦平,这两天他在日本出差,与叶知秋只能靠视频联系,两人都是颇多思念。
“在做什么呢?我这会有些空闲,方便视频吗?”
叶知秋苦笑着看了下周边一群认真做画的贵妇人,“我逛街呢。”
林爱珍约叶知秋出去的第一天,便似有意似无意地说,她俩的交流,是女人之间的交流,没必要让男人们参与。
叶知秋一点便透地明白,林爱珍忌惮儿子,不想让罗亦平知道她在搓磨叶知秋。
于是,叶知秋在罗亦平面前保持了沉默,家里的二个工人,心都不向着她的,自也不会告诉罗亦平。
“好遗憾。”逛街自然不方便视频,罗亦平只得作罢:“晚上吧。”
“嗯。”叶知秋答应着,却舍不得就这么结束聊天,于是又回了条过去:“来张自拍啊。”
“不要了吧。”罗亦平脸红了,这种操作于他实在太过陌生,很有几分抵制。
“要嘛。”
罗亦平哪里抗得住叶知秋,静了一会后,发来了张照片。
照片中,罗亦平应当是在宾馆房间里午休,没穿西装外套,只穿了件淡蓝色的衬衫,领带微松,袖口也半卷着,靠在沙发上,可能是因为第一次自拍,神情严肃,带着些紧张。
叶知秋噗嗤乐了,怕被人发现,赶紧抬头四下溜了一眼,好在林爱珍她们都在专心作画,并没留意到她。
这才回了个大笑的表情:“罗总,您好严肃。”
“不过,严肃表情的你还是很可爱的。”叶知秋迅速送上彩虹屁,这会不拍顺了,以后不要想要罗亦平自拍了。
“回来收拾你。”罗亦平心情顿时好到了极致。
罗亦平是真的只有一点空闲时间,两人聊不了二句,便说会议时间到了,叶知秋只得依依不舍地关了微信。
那边林爱珍第一个画完,没多久,几位太太们陆续画完了,唐太招手叫叶知秋:“小叶啊,过来,给我们品评下。”
叶知秋微笑:“各位阿姨们画的都是精品,我哪有资格品评呀,只能学习。”
林爱珍面露得意之色,嘴里矜持着:“小孩子懂什么,你们就别折煞她了。”
叶知秋不肯上前评论,那几个人便自己互相观摩鉴赏,倒是热闹。
探讨完画艺,林爱珍提议泛舟游湖,众人立刻拍手叫好。
船是现成准备好的,林爱珍招呼叶知秋上船,叶知秋脸色煞白,“妈,我有点晕船的。”
“晕什么啊,又不是大江大河,小池塘里没风没浪的,怎么,你不肯陪我?”林爱珍笑嘻嘻地问,说到后来,漂亮的凤眼中凌厉之色便非常明显了。
叶知秋只得强忍着难受,跟着上了船。
四条扁舟,江南水乡那种很典型的小船,两人一舟,船娘坐在船头,分开荷叶慢慢划进了荷田深入。
叶知秋紧紧扣着船沿,眼一直下垂着不去看四周,竭力让自己保持着平静。
然而深入池塘,哪是不看就能解决内心的恐惧的?她又不能真的闭上眼,林爱珍与她面对面坐着呢。
“知秋啊,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脸色很难看。”林爱珍在船又划进了更深的水道后,开口问。
叶知秋抬起眼,勉强笑笑:“没什么事,我有些晕船。”
林爱珍微微一笑,语调轻闲:“哦,你晕船还是晕荷花啊?”
叶知秋怔住了,目光定向林爱珍,终于从林爱珍灿烂的笑容中看出恶意来。
她全知道,她是故意的。
叶知秋的血液一下子全涌上了头,瞬间背脊就僵直了,她涨红了脸,本能地挺直腰杆坐正身体:“妈,您说笑了,哪有人会晕荷花?”
“这可不一定,对于精神病患者来说,总有特定的场合特定的事务会引起不正常的反应。比如说,荷花池对于你,就是个诱因。”林爱珍笑吟吟,一派悠然自得。
“我和您一样,只是轻度忧郁症患者,您这样说我,就不想想你自己吗?”叶知秋终于不沉默了。
“是啊,我就是个神经病,我从来没有不承认过。”林爱珍敛了笑意,盯着叶知秋的眼,冰冷而充满憎恶:“罗家,有一个我就够了,不能再出一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