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这三人做活的地方,早就有一个带头的队官在那等着,他知道麻三家来了客人,虽然略迟了一些,倒也不曾说什么,只是见三人到了,便在路边一个箱子上取了一个本子出来,写上各人姓名,然后整个小队的堡民都上去分别画押。
“这叫循环本。”麻三见杜忠有些『迷』糊,便笑着解释道:“我们每日上工沿着开始到做工的地方,一路都有这种本箱,队头写上详细时辰和人手,每人画押,一路写下来,收工为止。每隔三日取核对一次,这样省了不少事情。”
现在的屯堡不存在一家一户的私产,所有的事情都是公事。大家做事领饷,连自己家一只鸡也没有养,不是不允,是堡中居住区地方有限,想养鸡,除非养在院里,十分不便,也脏,不符合卫生条例规定的标准要被罚钱,不如省些事,反正大家现在饷钱足够,想吃肉便自己买就是。
大农庄政策总体来说当然是有益,也是惟功所追求的新的生产形式,但如何杜绝人的惰『性』,建立严密的核查制度就十分必要了。
奖励制度是十分必要的,农作物出产的产量增加,则种地的人必然增加收入,养的牛增长了体重,也会被奖励,养的鸡不生瘟疫,死亡率低,也有奖励。
种种奖励制度之下,无时无刻不激励着人多做事,做的多,奖的多,自己赚的多。
而奖励制度之外,就是要有稽查和惩罚制度,惩罚制度也很详细,比如误工误事有什么惩罚,鸡场的鸡,渔场的鱼大量死亡,惩罚会十分严重,农兵训练不达标,惩罚条例也十分清楚,没有人敢掉以轻心。
加上这种循环本之类的制度,可以最大程度的杜绝堡民的私欲和惰『性』,另外也是节省了相当的管理成本。
辽阳有司这么多部门,人手严重不足,特别是算学和统计等学科人才十分短缺,顺字行已经在江南立脚,每天都在招募那些醉心杂学的江南士子,但人才还是不够,而北方肯学习杂学的又太少,惟功又不愿江南士子太多……这里头涉及到管理的难题,所以只能用各种办法,尽量减少管理成本,节省人力的使用。
“这东西也亏人能想的出来。”杜忠惊叹。
“早上的两个秀才相公,其中那个年纪小的,还有一个江南的举人,快五十了吧,还是个居士,是他两人想出来的主意。”
杜忠这才想起来,早晨和孙承宗蹲在一起的徐光启,看着如十五六岁的少年,心思居然这么细腻缜密,想的出这么多厉害花样和门道。
“唉,辽阳这里,渐渐藏龙卧虑了啊。”
身为辽阳土著,杜忠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居然发出这样的感慨来。在这一刻,他真心觉得,自己那个四弟,讲的话,实在是没有一点道理!
……
……
夜暮已经降临,宫门下锁的声音在诺大的紫禁城此起彼伏,宫门被推在一处的声响十分巨大,每当这个时候,外臣退出,没有任何男子能留在内朝,只有值班的大臣可以宿在内阁和东西朝房,但那是外朝,与内廷隔着好多道宫门,一旦下锁,连禁军也不能留在内廷之内,只能由太监保卫皇帝的安全。
万历已经登基满十年,十年前他九岁的时候,父皇突然崩逝,高拱与张居正等人主持新皇登基,当时的万历懵懵懂懂,几乎什么也不懂,坐上那个位子之后也是战战兢兢,在深宫中听冯保说高拱的狂态,吓的他魂不附体。
到如今,他已经不复当年,而是一个十分成熟,心机深沉,手腕强硬的帝王了。
三月了,天气渐渐和暖,万历叫人在平台上搬来御座,他坐在御座之上,批阅奏折。
他不喜欢见大臣,明朝的皇帝,从高皇帝到太宗,再到仁宗,宣宗,代宗和英宗,都很勤政,不见大臣,不愿朝会,只在深宫中平衡各方,掌握权力,这种做法是从宪宗开始,因为宪宗口吃,见大臣说话太过吃力,所以宪宗皇帝只愿在深宫之中,其实连奏折也不大愿批,多由司礼代批,皇帝不过御览便是。
后来到了万历的祖父世宗,又因好道不见大臣,终日道装躲在深宫,数十年如一日。
到他父皇穆宗皇帝,又是好『色』如命。
万历自己本人亦是不愿见大臣,现在虽朝会,但能免则免。原因亦很简单,他有跛足之症,年纪越大,越来越肥胖,行走就越发的困难,这使他羞于上外朝,不愿与大臣见面。
好在他少而聪慧,举一反三,张居正亲自调教,申时行和许国等大才辅佐,帝王心术和手腕已经日渐纯熟,处理政务不在话下。
此时在在平台之下,他看着西面万道霞光,看着蚁群一般的太监们在不停的关闭城门,一种孤寂之感,却是突然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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