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衣衫褴褛,铠甲全无,只有最后一柄兵器,长矟,横刀,甚至只有一只匕首,短刀,但无人后退,亦无人抱怨,他们原本就是相当坚韧果敢的汉子,他们向来战斗在对胡骑的第一线,勇敢坚韧是最基本的东西,甚至可以说是本能。
岳峙在短时间内聚集了过千人,形成了一条里许长的防线,单薄脆弱,稍有战场经验的人也知道它经不起千人左右的胡骑一冲,只要东胡骑兵一次穿锋,这脆弱的防线直接就会被冲跨,然而所有持兵器的都聚集到了一起,义无反顾,并没有人犹豫迟疑,甚至刚刚捶打地面嚎啕大哭的禁军,此时也是拿着自己的兵器,站在了防线之中。
有一些赤手空拳的禁军将士也想要加入,却是被岳峙派人给撵开了。
很多禁军武官和将士们奔向海边,已经有人涉水前行,很多小船都迎了上来,最多一刻到两刻钟时间,最少就会有数千人获救。
岳峙神色平静,不乏安慰。
十几万人埋骨异乡,就算眼前这万余人都逃出去也弥补不了损失,改变不了什么。但身为大军统帅,能看到这么多兄弟在绝境中逃生,岳峙此时的内心却是充满着平静喜悦之情,惟一的问题,便是逐渐涌现在地平线上的追击过来的东胡骑兵。
“来吧,狗崽子们。”岳峙手持横刀,内心平静,感觉少年时习武的豪情壮志又回到了身上,以他的身手,哪怕是被人取了项上首级,最少也能杀得十个八个,在死之前,定要杀个够本才是。
此时一个护卫突然道:“太尉,在咱们前方有船近海,有将士从船上下来了。”
大约在数里之外,果然是有过百艘海船在前方陆续靠岸,在大旗的指挥之下,无数穿着铠甲,手持长矟,弓矢,神臂弓的将士从小船上跃下,趟过海水,迅速上岸,然后于岸边开始结阵。
以岳峙的经验来看,这支军队果决,勇敢,迅速,从结阵的动作来看毫无疑问经历过艰苦的训练,从铠甲和兵器来看也毫无疑问是一支精锐,最少看起来是不在禁军之下。
但以岳峙领兵十余年的经验来说,这支军队还稍嫌稚嫩,很多动作还有些生疏艰涩,可以看的出来,这是一支经历过艰苦训练,但时间并不太长,也没有经过多少次实战的军队,如果假以时日,很有
可能练成一支精锐,但以现在来说,可能这支军队上岸来还是太早了。
但上岸的军队越来越多,很快超过三千人,并且兵器铠甲盾牌神臂弓等配套齐全,在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内,这支军队集结完毕,并且在鼓声之中,开始前行掩护败逃禁军的侧翼。
一前一后,一左一右,三千多人和一千多人的军队相隔不到三里,形成了两个互相掩护的军阵,光凭对方将领的指挥来说,倒是相当的娴熟老练。
岳峙轻轻点头,感觉眼前这支军队的武官倒是相当的成熟老练,最少在指挥三千人规模的军队时,并未感觉吃力,也未看出来其在这样的战场上过于紧张,以至指挥的动作变形。
此时有不少禁军将士在看向前方的旗帜,相隔不远,又是在没有遮挡的海边,所有人都很快确认了下来,眼前的大旗并非是北方禁军的某部,亦非南方禁军,也不是厢军,而是来自于福州的秦王府军。
大魏的军旗,禁军,厢军,郎卫,都各有特色,而开府亲王,可以用自己的亲王封号为府军大旗的标识,在败逃禁军们的眼前飘扬的大旗,便是在大旗正中有相当显眼的“秦”字,除了开府亲王外,其余的诸多亲王只能掌管自己的几百护卫,并且没有资格以亲王封号给护卫命名,普通的亲王护卫其实并不是牙将私兵,也算是列属于禁军的序列之中。
在此时此刻,岳峙在内的所有人都感觉一阵愕然。
岳峙隐隐能想到,朝廷在北方肯定早就失序,根本不可能调配这么多船只到海边来救援,他原本以为只是王直调度船只,现在却是明白了过来,王直的威望和实权,根本不足以动员出眼前这么庞大的场面,视力以及之处,十来里的海岸线上最少有好几百艘船,往前方船只仍然不断,说明海上船只定然过千,动员过千艘海船,人员数万,这样的大手笔,王直这个归附的节度使是做不下来的,其若有这样的能力,朝廷对王直的提防和限制也会更大,根本不会给其动员的机会,哪怕是将北伐禁军全部放弃,朝廷也不会在肘腋之间,任由归附的海盗闹出这么大的场面,这种威胁,比东胡人在一两年后的进攻更会令天子和两府不安。
现在是可以确定,是秦王殿下率南方的水师北上,也只有这位开府亲王,在这种时候可以不顾嫌疑,也是可以下这种决心,有这个实力和威望,天子和两府只会默认,若救援成功,则秦王的声望会更上层楼,从此天子和两府也难以再来压制。
于公于私,秦王殿下走这么一趟是在情理之中,只是岳峙也没有想到,秦王殿下会派府军上岸,承担这样的风险!
一时间,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涌上心头,北伐大军的被压制,利诱,威逼,内部的不和,外部的压力,种种掣肘,发生在不久之前的事如走马灯一般的在岳峙眼前晃动着,一时之间,这个铁铸般的汉子竟是虎目含泪,若朝廷中枢俱是秦王这般有担当的汉子,国事又何致于到如此地步,这场战事,又怎么会是眼前这样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