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其中有一些是积年老贼,也有一些是有样学样的穷苦人。
若不能减赋,光凭暴力镇压,只能见效于一时,想长治久安,恐怕相当困难。
但这样的事,郑里奇也不便多口,眼前这后生其实是故交之子,徐行伟的父亲徐演仁,叔徐演达都是郑里奇熟悉的好友,但此时徐行伟奉王命前来,其又是秦王殿下的知交好友,所受之令是秦王亲口下令,郑里奇又何必多口饶舌呢。
很多勋贵人家看热闹到半夜,然后众人疲惫,纷纷睡去。
过辰时之后,搜捕之声不停,很多人又跑到鼓楼瞧热闹。
这时街面上出现意外,搜捕出几十盗贼之后,一队厢军鼓噪起来,虽然早晨时幕府的吏员赶过来,安排了早点吃食,但厢军们很少这样日以继夜的做事,就算有安抚使司,提刑使
司,还有府衙的吏员在场,并且有秦王幕府弹压坐镇,这些丘八还是忍不住鼓噪抱怨起来。
一众吏员赶紧劝说弹压,几个厢军营指挥级别的武官却不是太上心去管,只咧着嘴在一旁看热闹……眼前这事,诸多武官毫无好处,甚至有好多厢军武将和盗贼头子们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络和关系,他们恨不得眼下这事搅和黄了才好。
陈敬中和陈敬辅兄弟二人脸上都显露微笑,眼前看热闹的武官中,颇有几个和他们兄弟都暗中有联系,众人彼此递过眼色,都是有默契于心的感觉。
这时林绍宗率第一都的将士骑马赶至,与徐行伟等人会合。
“厢军鼓噪,”徐行伟对林绍宗道:“应该如何处置?”
林绍宗一脸平静的道:“今日剿贼,形同战场对阵,阵前鼓噪不听将令,形同阵前叛乱,将领弹压不力,等同谋叛,当一并处死。”
郑里奇在一旁听着吓了一跳,眼前厢军有城守营的,也有从外头调来的江防营的官兵,他和杨世伟等人也知道厢军并不完全可靠,这和捕盗营不同,捕盗营日常驻在府城,受提刑使司管制,郑里奇规矩较严,且捕盗驻守比较有油水,捕盗营的武官和将士不大可能与群盗勾结,而城外厢军则很难避免。
不过在郑里奇看来,厢军武官和将士虽是可恶,但毕竟是国家经制之师,可用大都督府行文调查定罪,现在居然要加以诛杀,却是出乎其意料之外。
但郑里奇喉头涌动几下,却并没有出声阻止。
与匪盗内外勾结,鼓噪闹事,说是军前叛变,以军法处置,这道理也并非说不通。
在郑里奇犹豫之时,林绍宗却是已经下令了。
卢文洛咧嘴一笑,脸上显露笑容,他手臂挥动,第一都麾下的府军将士散开队形,下马,持长矟,架盾,举长弓挟箭,缓步向前。
无人击鼓,但将士缓步而行,身上的甲叶不免哗哗作响,时不时的传来金铁交鸣之声。
宗室街上,很多勋贵还是头一次看到这样的场景,不免都是目瞪口呆。
“长矟,刺!”
很多里甲丁壮和被征调的民壮都散开,府军将鼓噪厢军和厢军武官逐渐逼在角落,诸多厢军从不屑到愤怒,再到惶恐。
卢文洛却毫无犹豫之感,彼辈徒领俸禄,毫无用处,这也算了,反而勾结贼寇祸害地方,杀之无异。
军令声中,第一都百余将士架起长矟,连呼万胜,声音直震云霄,再下军令,则长矟手并力向前,形成弓步,左右手拉开,将长矟并排刺向前方。
盾手架于两侧,弓手则于其后拉弓而射,魏军弓手要求和标准原本就极严,府军犹有胜出,一都之中,魏军弓手和弩手占七成,秦王府军也有五成,数十弓手射向没有甲胄护身的厢军,近距离使用重箭,铲子形状的重箭直入人体,几轮过后,对面的厢军要么被刺死,要么被射死,街角之处,鲜血横流,连同指挥级别的武官在内,过百厢军在顷刻之间被刺死或射杀。
接着卢文洛下令上前补刀,将那些垂死呻吟的厢军一律补刀杀死。
四周被系捕的盗贼,诸多民壮百姓,围观的勋贵宗室,不论男女,俱是看的目驰神摇,胆战心惊。
府军执行军法,这种雷厉风行,果决狠辣的作风,和大魏一向的官风和作法,完全就是两种概念!
郑里奇也是为之心惊,叹息良久之后才道:“怪不得秦王殿下能无往不胜,军法严苛至此,令人难以想象。”
“这是士风,民风,厢军的军纪败坏的太厉害。”徐行伟道:“其实下官在幕府之中,很少看到府军将士因犯军法被罚,更不要说被判死罪了。因为府军一入军中,受到各种军法约束,且从不宽恕,看似严苛,其实长在军营的人反而不会轻易犯法,更加不会阵前犯法。而厢军较少约束,平时就散漫惯了,就象眼前这事,阵前鼓噪不听军令,和哗变叛乱有什么区别?在他们眼里,只不管是小小的闹事罢了……”
郑里奇道:“只盼秦王殿下早些收编管制所有厢军,以免再出今日之事。”
徐行伟下令征调大车,把被杀厢军武官和尸体集中到一起,检查身份,上报秦王幕府备案,然后将尸体拖到城外,有家人的可以令其领尸,无家人的,便在闽江边掘坑掩埋。
做这些事的时候,四处的街道里巷均寂寂无声,虽然天光大亮了,所有人都不敢随意出门。陈家兄弟在鼓楼之上,两眼发直,身体战栗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