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明之后,建阳县城克,南营的营门也是大开,数万贼寇陆续出营,伸手就缚。
接着便是甄别贼军中的武官,这就相当容易了。
除了一些外来的矿工之外,不是建州或福建路本地人的,再查口音,哪怕是西北人学了一些荆湖北路或南路的方言,终究也讲不得多句,稍微盘问几句,只要是秦凤路人,河东路人,河北,河南路人,当然都是跟随李开明的积年老卒。
府军至此已经奋战多日,盘查清点之事,由各军轮流执行。
天气转为晴好,但还是有风,地面上的少许积雪被大风吹动,袭向人们的头脸。大量的人群盘腿在地上坐着,人们普遍面色黝黑,身上象是被烟熏过一样,那些附逆的百姓,矿工,个个神色茫然,他们中有的是被迫从贼附逆,但多半的人反而是主动投附,此时此刻,他们连同家小被俘,眼前是全副武装,如狼似虎的府军将士,等待他们的是未卜的前途,他们的心情当然是沮丧极了。
这些贼寇也是疲惫到了骨子里,中山府军连续两天两夜不眠不休的进攻摧毁了他们的决心和意志,也熬干了他们的最后一丝体力,挣扎着出营投降后,到了指点地点之后,大量的投降贼兵直接就坐在地上睡着了,哪怕是风雪拍打着他们的头和脸
,他们也只是偶然被冻醒,然后又坐着睡着了。
府军也是轮流休息,徐子先本人也就是坐在雪地上,他感觉疲惫之感象是幽黑的深潭之水,顷刻之间就把自己给淹没了。
林绍宗持盾坐在徐子先身后,以披风覆在中山王身上,其撑住徐子先的后背,任由王上这般在雪地中睡着休息。
大量的将士亦是如此,轮值休息,这给人一种奇诡之感,大战之后,尚是满地尸体的战场上,居然是鼾声大作。
至晚间时,卢文洛等追赶的武官从山道折返,他们拦住大量逃亡之人,包括矿工和建州本地的百姓在内,也杀了数十流寇老卒和武官,但追赶李开明等贼营大将之事,并未成功。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徐子先睡了两个时辰之后,已经是精神奕奕,他对诸将道:“彼辈转战中原,河北,河东,十余年间转战各地怕是行程不止万里,战场之上固然要争胜,但此辈也很难有破釜沉舟真正背河一战的决心,必会早谋退路,以为战事不利之时的退步。此早在算中,不足为奇。”
众人都是点头,卢文洛等追击武官脸上的遗憾和不甘之色也去掉了很多。
只有刘益神色怪异,嘴巴蠕动几下,却又停住了话头。
倒不是中山王徐子先对刘益有什么警告,而是刘益身为中山府军团体的一份子,也是知道利害关系。
李开明当然是要放跑的,中山王就算料准了此辈必跑无疑,却也不会在事前大张旗鼓的张网捕获。
此人不跑,朝廷若收回开府大权又怎么办?而且没有此人搅动荆湖一带的局面,中山王怎么将势力真正延伸至荆北,荆南?
不控荆北,荆南,怎将江西路囊入治下?
有荆北,荆南,江西,福建,这四路整合为一体,有东南财赋地,两湖产粮地,霸业已成。
若北方有鼎覆之时,则进两浙路,江南东路,控制江陵,再南下两广,云贵,整个南方在手,进四川,汉中,关中,两翼齐头并进,与北方强敌沿长江和淮河沿线决战……这是中山王府最隐秘的部署,很多未来的决策和人事调度,军力扩张,大底是和这样的部署相关。
除了李仪,秦东阳,刘益,葛家兄弟之外,知道中山王所思所想和未来部署的,恐怕不超过一掌之数。
刘益也是暗自警惕,自己有些太过有恃无恐,过于心直口快了,这样的隐秘之事,也是差点儿脱口而出。
徐子先没有注意到身边重将的表情,只是顺着思路说道:“眼前战场大局底定,着张虎臣,高时来,还有各军派出相应的骑马步兵,着速将建安府城并其余各县收复。安抚地方,抚恤流亡百姓,建粥棚义铺,天寒地冻,若有百姓冻饿而死,到时候我自会和尔等分说。”
这群大将,冲锋杀人不在话下,整顿地方,安抚流亡,收拾局面,却是从未有过之事,张虎臣等被点名的大将都是苦着脸,却是不敢台慢,上前拱手道:“谨遵王上之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