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之中,马背之上,身心俱疲的李谷,突然微笑起来。
……
“也没有那么简单……”
南安侯府中,有人感慨道:“中山王的根基始终是在东藩,自成体系格局。福建路错踪复杂,几个大员的依附看起来乐观,但那么多官员,小吏,禁军和厢军的将领武官,普通的将士,外面的府州军县,那么多官员,民间的士绅,生员,商人,还有城中的宗室,这些势力各有想法,也自有述求,现在普遍的想法是想中山王用强悍的武力保护大伙。但如果中山王用治东藩的办法来治福建路,恐怕遭遇的反弹就要大过支持了。”
众人一时默然,确实是如此。
徐子先在东藩建立了更高效的吏治,上下通达,接受监督,官吏一体,民众监督的权力远大于福建路这边。
如果到福建路这边,如何统合各处的势力,将各方的力量利用起来,而不是分散,这会是摆在徐子先进入福建路后的第一个难题。
这一场婚礼确实是一个先声,但只会叫仇视者更仇视罢了。
“中山王非凡品。”林定一颇为坚定的道:“不会有什么事情难住他的。”
……
“你这没用的东西,一辈子窝囊,想叫儿子也窝囊?”陈满的妻子象是一只被踩了尾巴的猫,张牙舞爪,恨不得飞扑在陈满的脸上,将他的脸挠的满脸开花。
陈满颇为狼狈的躲闪着,一边躲一边解释道:“我们彼此仇怨不深,没有化解不开的事,中山王和赵王斗去,咱们合必掺合在这事里头?”
“放屁!”陈满妻子啐了一口,骂道:“老二和徐子文的事能揭过去?你为了富贵,儿子都能不要?你舍得,我却舍不得。再说你现在的功名富贵,谁给你的?徐子先有什么了不起,不过就是在破岛上养了几千兵,侥幸打败了海盗,现在人人传言他厉害,你也想去、舔沟子,混帐东西,你也不想想,赵王面前你还算个人物,到徐子先跟前,先得杀自己的儿子,再跪下捧他的臭脚,你想去做,我宁死也不从。”
陈满被妻子啐了满脸的唾沫,四周的勋贵们想笑又是不敢,陈满好歹也是副大都督,城中握有实权的大人物。
而且确如陈满妻子所说,靖远侯府现在和赵王府关系相当密切,有传言说,赵王打算向朝廷推荐,给陈满晋升为国公,只是这个晋升还要等时机,比如陈满获得一次战功,或是积劳受赏,现在这两个条件都还没有成熟,只能等待。
“且看看再说……”陈满原本坚定的内心也被妻子的话所影响,确实如妻子所说,还没有到最后关头,倒是真的不急着下决断。
……
“在下徐子文,替赵王殿下前来贺喜。”
昌文侯府前是川流不息的人群,同
住一坊,彼此在婚丧嫁娶都会有往来,勋贵权门,对普通人来说是很难逾越的鸿沟,对身份相当的权贵来说,比如徐子文来说,眼前这昌文侯府就是他经常前来的所在。
此时徐子文到来的时候,几乎没有引起太多的关注和瞩目,虽然其代表的是赵王殿下。
尽管有陈家的长者出来迎接,并且一路请入正堂入座,这是少数贵宾才有的特权,徐子文还是感觉到了明显的冷淡和疏离。
这也是很正常的事……徐子文淡漠的想着,赵王府和中山王府必定会产生激烈的对抗,甚至是决定生死的大战,昌文侯府当然是站在中山王的一边,绝没有第二种可能。
这样一来,昌文侯府怎么可能对自己热情?
徐子文倒是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既来之,则安之,他泰然自若,饮酒吃菜,与其余的宾客周旋着,展现着世家权贵子弟的风采,似乎完全不为眼前的这一场婚事而感觉痛苦……
不远处,陈笃敬,陈笃光,陈笃礼,陈笃中,还有陈正志,李明宇,杨复等昌文侯府的核心人物都聚集在一起,众人都是皱着眉头,看着在大厅中神态自若的徐子文。
“这个厌物!”陈笃光气哼哼的道:“赵王为甚派他过来?”
众人都是有相同的感觉,不过这话由陈笃光说出来还是叫人感觉怪异。
当年力主和赵王府联姻的,可是这位须眉皆白的老人,不过在场的人都清楚,要是谁敢把旧事说出来打陈笃光的脸,紧接而至的可就是陈笃光喷在自己脸上的口水,为了自己的脸着想,还是不要把这打脸的事说出来为好。
“我也不太明白。”陈笃敬向来随和而不乏庄严之色的脸上也有些困惑,他道:“赵王不可能不知道自家儿子的心思……”
陈笃中冷笑道:“他的这儿子,和明达差的何止千里万里,现在巴巴的跑来露脸,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陈正志笑道:“徐子文很有可能认为自己还是比明达强,赵王叫他来,不过可能是想叫他死心,他自己是不是真的死心,那就难说的很了。”
“老大,你们几个后生别处就不要去了。”陈笃敬吩咐道:“一会迎接的队伍就要到了,不要生出什么意外来,闹出笑话,叫外人传来传去,听着惹厌。叫明达听到了,更是心生不悦。”
“徐子文的事明达知道的。”陈正志不是很在意的道:“明达是恢弘大气的性格,才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小妹心生不悦,他的气量大的很……”
陈正志话未说完,陈笃敬已经瞪眼看过来,他吐了下舌头,赶紧道:“父亲大人放心,这里交给我便是。”
陈笃敬这才点了点头,颇为冷漠的扫视了一眼徐子文,又是在脸上浮现出笑容,赶着去接待别的宾客去了。
昌文侯府也是百年世家,来往的宾客极多,论热闹,比起在福州才四十年,人丁单薄的中山王府是要强的多,但宾客太多,也是叫人不胜其烦。
李明宇和杨复两人均是坐下,杨复月前调任提管马政同知,算是徐子先马政事务的副手,这当然是昌文侯府的运作。
徐子先的主要精力用在东藩,福建路的马政事务不会很多,昌文侯府是希望家族的青年子弟,包括女婿这样的姻亲在内,都是能早早参与进东藩的军政事务里去。
倒不是想掺合东藩的事务,后族能参与多少,手伸的多长,陈笃敬不可能不知道。
比如陈正志这个正牌的大舅哥,东藩往来多次,但就是不可能去东藩任职。
因为其地位超然,很容易在东藩吸引一批奉承的,攀龙附凤的存在,毕竟郎舅之间的关系较为亲密,陈正志又是昌文侯嫡子,身份高贵,到了东藩,不管是做什么事,都可能产生微妙的结果,以防范计,徐子先的地位越高,权力越大,陈正志就越不可能手握实权,真正参与进东藩或福建路的大事里头去了。
这对有野心,有心向上攀爬的青年权贵来说,这样的结果当然令人相当的不快,但对陈正志来说,似乎还算是相当享受这样的变化。
在此之前,要读书上进,准备外出为官,对陈正志这种生性散漫的性子来说,简直是一桩苦不堪言的事,还好,小妹结的这门亲事,算是将他的仕途从未开始就打断了。现在陈笃敬就是叫陈正志在家学着待人接物,学习管理家族事务,将来谨慎持家,这便足够了。
“大兄,”李明宇对陈正志笑着道:“城门那里,还不知道怎么热闹。”
“轰动全城了。”陈正志悠然道:“明达要借此事,宣布中山王府回归福州啊。”
杨复笑道:“月前我去过东藩,他们那时候已经在早早准备了。”
“应该还不止这么简单。”陈正志对徐子先还是相当了解的,他道:“光是摆这种场面,可震不住那些蠢蠢欲动的傻子。明达想要的是完整的,未经破坏的福建路。跟中山王还是赵王,由不得那些人首鼠两端。”
两个妹夫都投来怀疑的眼光,陈正志没有多说什么,只道:“且再看。”
“况且咱们的差事,可不是说这些。”陈正志又抬手在自己脑门上拍了一下,笑着道:“走,进去看着徐章达,一会小妹出来的时候,可甭叫他出来捣乱生事。”
“就算这么做,也是他自己丢脸。”
“咱们三夹着他,和他谈词论赋好了。”
三个青年男子面面相觑,俱是苦笑起来,科举之后,这些文章之事早就被抛到脑后,陈正志也庆幸抛了读书的差事,可是现在少不得要“投其所好”,三人面色沉凝,慢慢走到徐子文身边坐下,毫无异状的和徐子文攀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