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这些人毕竟是百战精锐,内紧外松,除了两眼紧张的环顾左右之外,所有的准备亦是在有条不紊的进行,并没有过于紧张的姿态。
李开明颇觉满意,自己在内心说道:“毕竟还是延州乡党,跟随多年的老营头目靠的住!”
有一群五六人的亲兵,原本就披戴铠甲,此时已经挟弓持矟站在李开明四周,隐隐站成一个半圆。
这些亲兵不仅是延州人,而且全部姓李,都是李开明的亲族出身,只有这样的身份,才能够任他的亲兵,亲兵都头李复宇,更是李开明的嫡亲侄儿,年二十余岁,彪悍勇武,只是有些过于傲气,有时候连刘茂七的话都不听。
不到两刻钟时间,众人便是看到罗矮子随着小头目大步上来,相隔几步时,罗矮子便是叫道:“东主,俺失了风,俺有罪。”
李开明脸上显露怒气,眼中亦有猜疑之色,但一时未出声,刘茂七上前几步,一脚将罗矮子踢翻,抽出腰间的横刀,架在罗矮子脖颈上,喝道:“东主,斩了这厮算了。”
“等刻儿。”李开明道:“罗振邦,你将前后情形,详细说说看。”
罗矮子汗落如雨,他上来之前就知道自己性命在五五之间。如果是被李开明发觉他被逮了,派人拿钱赎出来,或是他自己脱身,性命七八成能保住。
但被外人弄出来,且失了风,露了底,这几年的老交情李开明根本不会顾及,这些流寇首领都是心狠手辣之辈,李开明虽然志向不小,但屠村灭镇,不分老幼,无分男女,一杀几千上万人的事也不是没做过。
“大东主,属下原本就能脱身,并不是要点水卖主才能保命,望大东主明察。”罗振邦知道李开明表面恢弘大度,其实相当猜忌,曾经因一点疑心就杀掉重将,除了刘茂七和李氏族人,还有几个从起事就跟着的重将,其余的将领哪怕做到高位,李开明也不可能加以信重。
罗振邦性命交关,语速极快的道:“属下行事不谨,被提刑司的人盯上,逮了进去,咬住口不说,又上下打点,原本已经移到府衙,后来被人带出去,属下坚称就是游历天下的相师,不料此人笑着将属下的姓名,还有东主,大掌柜的姓名,来历都说了出来。说是曾经在京师提刑司见过咱们的画影图形,在谷口和南安时,还有福州,咱们一伙人早被人家看出来,其后一直有人盯着咱们”
“他们是官府的人?”李开明神色平静的道:“为什么不动手拿捕?”
“是赵王府的人。”罗振邦道:“认出咱们也是巧合,此后他就一直派人盯着咱们,但没上报给赵王和官府知道,一直阴着咱们”
李开明也是信了九成以上,从荆北到福建路,一直都很顺当,由于朝廷盯着的是流窜在河南和河东的流寇,对李开明这种败逃南方的不是太在意。历来天下大患在中原,所谓逐鹿中原便是其理。逃窜南方的,从心理上来说便是胸无大志,不会造成大患。
由于过于顺利,到福建路的时候,李开明等人没有分散化装,单个的人稍加掩饰,有影相图形也无所谓,大摇大摆的从图下过,守城门的厢军根本懒得多看一眼。而一群人聚集在一起,只要是有心人,一眼见到认出来根本不是什么难事。
李开明平静的道:“还是咱们过于大意了。”
刘茂七轻轻踢了罗振邦一脚,笑骂道:“狗怂东西,你要不是咱延州出身,又一直能拿些鬼主意,现在脑袋已经落地了。”
“俺知道,知道哩。”
“滚起来!”
“是,是。”
罗振邦连滚带爬的站起身来,惹得刘茂七和四周的一群将领哄堂大笑,李开明也是笑了一笑,这一下罗振邦知道,自己的性命算是保住了。
“这人什么身份,什么用意,说了没有?”
“也是说了。”罗振邦道:“他想和咱们合作,所以也是和盘托出,其是赵王心腹门客,现在中山王势头太猛,威胁到赵王地位。赵王掌握一部份禁军和厢军,如果地方猛然大乱,赵王一系的福建路官员便会上疏朝廷,请两府授给赵王建节开府大权,将福建路交给赵王执掌”
“哦,这事是真的!”李开明冷冷一笑,说道:“在中山王的威胁下,这倒是好办法,也是赵王唯一的出路。”
刘茂七也是赞同道:“这小婢养的还真是阴沉狠辣,有手腕,厉害的紧。”
李开明微微点头,李谷这样的王府幕僚,非寻常官吏能比。一般的官吏,便是认得李开明等人,也早密报上去换功劳了。便是普通的王府幕僚,这件事上向赵王一禀报,好歹也是一桩大功到手。
李谷倒是将这事瞒着,并且当成一条伏线来运作,如果真的操持成功,赵王开府成功,这一桩功劳就不可等闲视之,最少要酬劳正经的官职给李谷,这个李谷,走的不是科举的路子,很有可能一样位至朱紫,确实不能以等闲之人而视之。
“他的意思,是叫咱们起事,然后伸长脖子给赵王来剿?”刘茂七脸上笑容一敛,说道:“这厮是这个意思?”
“那当然不是。”罗振邦赔笑道:“他们出人手,钱财,器械,铠甲,咱们大举起事,将福建路这潭水搅浑,只要赵王开府上位,咱们让出福建路,荆南,浙西,江西,荆北,两广,随咱们去闹腾。”
“他们要派人手掌握一部份兵马?”
李开明是天生的首领人物,而且见事相当明白,一听之下便知道问题的关键。
“是的。”罗振邦道:“起事后必定能吸纳大量丁壮入咱们旗下,咱们裹挟人丁的路数,那个赵王府的人都知道,他们派一部份人,咱们分几万人给他们,彼此制衡,等赵王出兵,那几万人就是拿去填刀头,算军功。咱们能带大半的人走,离开建州,不必和赵王刀兵相见,赵王也不会认真剿杀,追赶。”
李开明笑了笑,说道:“这般说来,他们倒是对禁军颇有信心。”
罗振邦道:“是这个道理,话里话外,他们感觉福建路的几万厢军,还有一万多禁军,足够对付咱们临时拉起来的人马,也不怕咱们不走。若咱们真的不走,他们也就真的打。”
刘茂七道:“这么说,咱们的好处就是他们给人手,兵器,铠甲,粮草,钱财,替咱们拉起大旗。他们的好处就是摸鱼混军功,扶赵王上马,是不是?”
“是,是。”罗振邦道:“他这么一说,我便知道他确实是想和咱们合作,这事弄好了,两边都有大好处。他没道理坑咱们,就算想坑,也没那个本事。咱们最不济,也有钱财铠甲兵器到手,能亏?咱们钱财兵器一到手,建州这局面又是这样,能忍着不动手?这局面,真是谁也骗不了谁,谁也坑不了谁。”
在场的人俱是老江湖了,起义之前,刘茂七便是一方盗首,李开明更是四乡八里有名的灵醒人,罗振邦一说,李开明便是在内心暗骂一声,知道这件事就算有圈套,自己一方也是非上套不可了。
刘茂七转身向李开明挤了挤眼,说道:“人家这如意算盘打的不坏,李哥,你看咱们该怎么接这个活?”
“接是定然要接。”李开明内心十分激动,赵王府的人等若是瞌睡送来了枕头,他正在这里急着钱粮兵器,打算先竖旗,啸聚几千人上万人后开始攻打县城,获得一些钱粮,那样又不开避免的要抄掠民间财富,主要是针对大户。最穷困的百姓会因此而欢欣鼓舞,同时军资也会充实,可以养兵。
坏处便是这样不失流寇本色,会使得士大夫们离心离德,最少也是不会与李开明合作。
李开明在南方的目标就是不再流窜,打下一个地盘来好生经营,坐观大魏成败。若自毁地方根基,并不是李开明所乐见的结果。
若能得到大笔的钱粮兵器和铠甲的资助,短短几个月内李开明就能啸聚出十来万人,建州已经是一个大型的火药桶,只要一点火星,这个大火药桶就会猛烈的爆炸起来。
李开明对着刘茂七微微一笑,他这个副手看似粗豪,其实也是内心精细。
赵王府的人,打的一手好算盘,算计的相当清楚,这一场合作,从表面看来还是王府的人掌握主导权,李开明等人为了发展图存,只能先举事,后退出,然后去别的路捣乱生事,和福建路再无关系,而赵王可以借此事顺利得到开府权,真真是好算计,好计较。
只是李开明和刘茂七这样意志坚定,不为外力所动的性格坚毅的西北汉子,能这么被人掌握控制?
两个盗首对视一眼之后,都是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