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黑之前,在魏翼的提调下,三百多艘小船准备妥当了。
天黑之前,所有人陆续登船,每条小船上俱是有大量的柴薪引火物,都浇了桐油,有一股刺鼻的桐油味道传来,整个港口岸边均是油味。
每条船上都放着浸了油的布条或火把,还有打火石,一旦稍有不慎怕就是自己先燃烧起来了。
任忠将刘益拉到一边,低语道:“火攻之法,在茫茫大海上都有用处,但不如攻击固定在港口附近的舰队,敌人未必会想到,这一次成功的机会极大。但其实若我们早就有所准备,可以在小船顶部预先装好铁勾,一面刺入,底部勾中,这样的话顺流抵大舰船身,不需人冒险与大船相勾连。此役过后,刘兄当密禀南安侯,日后水师中还是要多备小船,备铁勾,船身要轻,易于驾驭,前部沉重,多放置引火物,方便撞击勾连敌舰……”
“省得。”刘益按了按自己腰间左右的双刀,笑着道:“先打了这一仗再说其它。”
“步卒肯定大胜了。”任忠笑道:“我在海上二十多年,总还是懂得一些东西,若非战败,海盗不会冒险齐聚一处的。”
“最好如此。”
刘益回了一句,已经大踏步向前,接着跳上一艘大哨船,这船长十来米,宽三四米,单桅,同时可用船桨,是在海上适途赶路,送信,运送少量人员的利器。
在其余地方,人们打着火把上船,上船的动作都是小心翼翼,而装了引火物的火船,则不举火上船,人员只能借助别人打火把的余光上船,稍有不慎,就会前功尽弃。
在历史上的料罗湾海战和几次大规模的海战中,荷兰人都是五六百吨的武装商船,其实并不是正经的战舰,比如赫克托号,六百多吨的武装商船,还是在亚洲建造的夹板船,但对明朝水师来说就是异常的高大威猛,比起郑军水师的主力舰同安中军舰,灵龙船,水艍船来说,赫克托号就是庞然大物。
在海上交战时,有几十艘郑氏舰船围攻荷舰而不得手的记录,荷舰能借着高大和先进的帆索带来的动力,撞沉郑军舰船,甚至是压跨,简直是一种羞辱。
好在郑家水师有着海盗的血脉传承,悍勇无比,就是用火攻之法获得海战的大胜。
“众志成城,”任忠在刘益身后道:“士气极高,准备也充分,攻敌不意,定然能够成功。”
刘益一笑拱手,其实任忠也愿意带着船队出战,但不论如何,刘益不会将这个权力让给任忠,此战关系重大,水师将士不会放心给任忠来统带,而侯府对任忠是借其职位过度,就算任忠愿意投效,也得半年一年之后,理顺了内部关系之后,可能给任忠带一支舰队,在此之前,只能防范闲散,这是彼此都明白的事情。
田恒等诸人亦分别上船,田恒站在一艘小哨船上,这种小船和大哨船差不多大,但无桨,三桅,在海上只要顺风跑起来极快,在福建路是水师营的标配船只,辑私,捕盗,送信,运送人员都是极快。
很多小渔船也是这样的形制,载运人员这种船能运三五十人,江面上运五十,海上最多二三十人,太多的话船身吃水太深,容易倾覆。
在这样没有大风浪的晚上,这种小船在前端堆满了柴薪,浸透了桐油,整个港口到处都是桐油散发出来的刺鼻味道。
超过二百艘类似的小船都装满了引火物,还在船上配上铁爪铁索等物,这是用来攀抓敌舰固定方向用的。
所有人都面色坚毅,甚至都有隐隐的兴奋。
天色已黑,大小船只装载完毕,人员齐备,风力也正好,到海面之后,船帆会吃风很快,还有一半以上的小船有桨,几个人划桨,能不停的调整水流和风向,速度会如离弦之箭,急速冲向远方。
“最多一个时辰。”任忠看看海面,没有想象中的那般漆黑一片,月亮升的不高,但海面上明显有月影晃动,明天定然是晴空万里。任忠接着道:“可能是一个半时辰,你们子夜之后抵达南安港口外海,刘兄你要停在最少二里外,事有不谐你就率船队先走,不要想着挽回损失,在海上反应快的才能活下来,不要想着敌舰还远……没有你想象的远。”
“受教了。”
刘益最后一拱手,几乎所有的人都已经上了船,每艘船上都有人做着登船完毕的手式,刘益会带着几十艘小船停泊在海上等候,所有的落水人员都要等待他的救援。
上了火船的几乎都直接是光脚,有不少水手和船员还打着赤膊。
星空月色之下,没有人说话,有严格的禁语军令,只有船桨划过海面时的哗哗声响。
田恒是第一批次,所以他会是第一波发起攻击
的武官,他脚下的小哨船也是。
这艘船堆满了易燃物的小船如离弦之箭飞速向前,风向很合适,虽然划桨的人并不多,但小船还是如飞鱼般的飞掠向前。
田恒毫无畏惧之意,他如钉子般站在船首处,身上是打火石,手中拿着浸过油的棉条,等到了合适的地方,他可以考虑是先点火再冲敌舰,还是先冲击敌舰再点火。他要做的就是寻找恰当的目标,并且直冲向对方,划桨手和操舵的渔民会第一时间跳船先跑,田恒就是负责点火的人,他当然也是最后一个离船的,当然也是最危险的。
田恒身量不高,身体里却仿佛蕴藏着一座火山,他的壮实,他的勇气,他与人搏杀时的技巧,都可谓是少年牙将出身武官中的佼佼者。
这个还不满十九的武官,从军至今未尝拉下过南安府军对外的任何一战,这一次田恒当然也不想错过。
海水相对平静,但小船还是上下颠簸着,这种小船实在是太小了,最细碎的浪花也能使船身上下晃动着。
从出发之后人们一直对着花溪港划船,每个人都没有休息,哪怕是胳膊酸疼了,所有人都继续奋力划行着。
时间过的很快,到了子夜前后,田恒突然做了一个手式,划桨的几个军人和渔民都停了手,有人乘机甩着胳膊,缓解胳膊的酸痛。
田恒缓缓的蹲下身,一声不吭,这时他前后左右有很多小船都停了下来,原本的划水声都瞬间停止了,听不到了。
在他们眼前,是一只只巨舰,其实这些帆船,多半是夹板船,也有福船式样的战舰,在这个时代也不算特别巨大,海盗毕竟没有造船的能力,他们的战舰多半是抢掠来的,或是付给各国的船厂金钱来制造,并不一定很优秀,但这些战舰都经历过相当多的海战,这是相当明显的事实。
小船陆续停下,很多带队的人都在观察,在过了半刻钟之后,攻击的命令传过来了。那是身后不远处刘益发布的军令,所有人都血脉贲张,但人们没有呐喊,只是下令继续向前,向着已经锁定的目标前行。
小船如飞一般向前,田恒听到了大舰上有人发觉了大量的小船顺着洋流和风力冲过来了,他们大叫,甚至是惨嚎,这样的夜里小船蜂拥而至只能是一个目的,有经验的海盗立刻就警醒了,他们大叫着发布警讯,同时在最短时间内集结人手到甲板上对准小船射击,但他们在此前太大意了,战舰几乎没有摆开阵列,没有对外围的防御,岛上陆战的失利惨败使海盗们信心全失,此前澎湖水师的龟缩不出使海盗们普遍忽略了在澎湖还有一支水师的存在,沮丧和大意造成了严重的灾难,甚至有很多舰船的锚还没有起,短时间内想转运巨大的船身躲避,甚至逃开,这完全就成了办不到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