适才的想法,提议,俱是一时胆怯的昏话。
徐子先没有第一时间表态,而是放着方少群刺激众人,也是不愿众将难堪。
事实上徐子先是有些理解,并没有太过责怪众人。
江滩一战,虽然以少击多,但提前侦知敌情,知道俱是雇佣来的无赖混混游侠为多,此类人根本毫无战力。
击陈于泰,亦是翻山越岭偷袭,出其不意,非堂堂之阵,并未合战。
乍听几万海盗来袭,众将第一时间想到的还是出奇计。
如江滩之战那样突然用骑兵击敌侧。
击敌半渡。
游击骚扰而战。
众人均未想到,现在所有的一切,基业,宅邸,家小,百姓,工厂,港口,田亩,这一切是已经花了半年多时间,二百万贯以上的金钱,还透支着侯府的信誉方做到眼下的地步。现在若是避而不战,游击消耗海盗的后勤储备,用坚壁清野之法,固然能用最少的兵力损兵使海盗退兵,但等若是将东藩基业全部拱手交出,等海盗退兵时,可想而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田园尽毁,只留下一片废墟。
没有人愿意看到这样的场景,哪怕仅是想象一下,都叫人感觉痛彻心扉。
“那就定下来。”徐子先道:“要向哨官以上的武官宣讲我们的决定,并且告诉他们:后退一步,则全部一切都毁灭了。田亩,宅邸,我们的百户,我们的棉田,我们的水利纺织厂,盐场,我们的未来,我们所有的一切,均会被人所毁灭。海盗们毫无人性,他们会毁灭所有的一切,杀戮所有见到的人,不分男女老幼。这是我们东藩最凶恶的敌人,南安侯府最凶恶的敌人,也是所有人最凶恶的敌人。所有的军人,都要有牺牲的觉悟,但也要有正面迎敌的勇气,战胜敌人的信心。敌人并不强大,人数是我们的两倍以上,但他们坦白说就是乌合之众,他们从未进行,也不可能进行过万人以上的战阵训练,他们也多半不是我大魏人,恰恰相反,他们欠下我大魏漳州和沿海百姓累累血债,将他们杀光,在海滩上杀戮他们,在官道边缘杀掉他们,在田野边杀掉他们,在村落外杀掉他们,不要使他们有任何破坏我们家园的机会……”
在骑兵营,第一军,第二军,澎湖的水师将士耳畔,所有南安府军将士的耳边,都宣扬着徐子先的声音。
将士们神情肃穆,持矟按刀肃立,在每一处军营,每一个百户,每一处工厂,徐子先的声音都是被官吏和军官们宣讲着。
“军人的职责便是守护家园,工厂的工人辛苦劳作,农人在田间挥汗如雨,养兵所费,都是在工商贸易与田间的劳作中抽取。将士们的薪俸在下月之后开始上调,每个步卒将会领取三贯月饷,到了年底多发一个月饷的年赏。每个水师将士都会有四贯月饷和年赏,每个骑营将士与水营将士相等,弓手,弩手,全部照骑营和水营领月饷年赏。这些月饷,年赏,俱是百姓辛苦所得,为了酬劳将士们的汗水和激励将士们守护家园的责任心,故而提前宣谕告之所有的府军将士们。我们南安侯府即将迎来一次严峻的考验,颜奇和李旦,这是穷凶极恶的海盗,杀人无数,在漳州欠下累累血债,不知道我大魏有多少良善百姓被他们和他们的部下杀戮残害。他们杀害老人,妇人,也不放过孩童,如我南安府军不能击破之,战胜之,那么漳州的惨剧还会重演于东藩,且不仅于东藩,今日他们能再侵我东藩,明年便能再去漳州,泉州,或是福州,我福建路沿海之地,将永无宁日,不管是今日诸位,还有诸位的家人,妻小,父母,兄弟,姐妹会受到威胁,你们的邻居,宗族亲人,你们的好友,都有可能死于穷凶极恶的海盗刀下。你们不会见到这样的场景,村落被焚烧,乡镇被毁,财富被掠走,我们魏人辛苦所得,被人轻松拿走。我们魏人不喜侵略,不尚杀戮,更不喜抢掠,但绝不可放弃武德,掌持矟以备盗贼,健身体,强心智,以待非常。若人人畏死,则人人皆死矣。为现在,为了子孙后代,我要求,将士持矟举刀,枕戈待旦,进入最高等级的备战状态。而所有的东藩民壮,俱要武装起来,组织起来,准备迎接来自海上的柴狼,若夫不以战而迎,而亡矣。若夫以必死之心战而胜之,而得生。诸君,勉之!”
在宣布公告之处,到处都是热血上涌的青壮男子。
不分军人或是普通的民壮,甚至是刚到东藩不久的盐场工人们,都是有与敌人一拼的血气上涌。
每个福建路的人都无法摆脱海盗的阴影,近岸的居民,跑海的商人,水手,还有近海捕鱼的渔民,哪怕是住邵武军的山民,也很有可能有亲人朋友为海盗所害。
徐子先的话引起了强烈的共鸣,人们的情感在这长篇的文告中升华了,在此之前,从未有过这样直白,感情强烈的文告,人们感觉到其中真挚的情感和坚强的意志,并且为之感动。人们也感受到了海盗对自己和亲人朋友的威胁,也感觉到了对东藩事业的威胁。
那些绵延不尽的棉田,豆田,那创造奇迹的盐田并不是南安侯一个人创造出来,也有所有人的心血和汗水投注其中。
任何人,包括每个百户中的普通官户,一想到所有的一切,眼下拥有的一切将被毁灭的时候,他们也是不寒而栗,然后怒火中烧。
在颁布文告的第二天,所有的百户和工厂都开始组织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