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量的水力织机和纺机会被逐渐建造和安装好,水流会带动轴承,然后转运棱机纱锭,将皮棉纺成棉线,然后织成设定好的布匹。
水流不停,纺机和织机不停。
这是水利纺织,英国在十七到十八世纪开始,从珍妮机开始。
珍妮机的原理相当简单,原本的纺织机,特别是用手摇动的都是横放纱锭,而如果同时放置几个纱锭,用一个纱轮同时带动多个纱锭,纺织的效率就会一下子增加好几倍。
如果将机器增大,多层纺织,从八个纱锭到八十个,也就是相当简单的事情。
这就是珍妮机,看着是很简单的思路,事实上从有思路到建造成功,原发明者英国人哈格里斯夫从想到这个点子到把这机器造出来,用的时间是一天。
在此前华夏的黄道婆,单脚踏机,其原理还是节省人力而不是提高效率,珍妮机才是真正的破时代的发明,从那之后,毛纺业,棉纺业,成为影响未来几百年的工业的基石。
在珍妮机之后才是水力纺机,需要建造高大的厂房,用水流带动织机和纺机,原理上也很简单,也需要大量的工人照料那些机器,只是比每人一部织机要高效的多,产出也是要大的多。
对建成工厂造出水力机器,徐子先向来没有丝毫怀疑。
这东西的原理都相当简单,一个历史系的大学生当然学习过,甚至徐子先能画出珍妮机和水车织机的草图。
当然不可能把每个零部件的构造都画出来,但大体的工作原理和模样是相差不多,或者说,几乎没有偏差。
一群普通的工匠都能按徐子先的吩咐把水力织机给造出来,更不必提还有傅谦这个杂学和匠学的大宗师在。
试验机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试制过了,并且运作良好。
现在则是开始大规模的兴造厂房,规划机器的安装点,大规模的制造业需要详细缜密的规划,英国人的工厂一般都会有几百部机器,几千个工人,东藩的纺织工厂可能会有更多的机器,更多的工人。
毕竟是以两大侯府上百万贯的投入来做这件事,光是人力就有好几百人工匠和好几千的壮丁,在目前来说,这件事投入最大,花销最大,连李仪和孔和都每天带着人在工厂附近督工,每天需要的食物,工钱,包括购买机器和原材料的费用,孔和都是不打丝毫磕绊就下令拨付。
所有人都明白,现在是十几万亩的棉田,几百万斤的棉花,未来是百万亩以上的棉田,几百万石的棉花产量和几百万匹上千万匹的棉布。
若不是徐子先规划出来的这个宏伟蓝图,昌文侯府当初也不会迅速上了套。
甚至徐子先怀疑,他和陈文珺的婚事,是不是陈笃敬也是拿这事当了筹码来说服昌文侯府的族人们?
南安侯府的棉布主要会用来出口,这方面竟争不是很大。
首先大魏境内拥有良好的种植棉花和纺织的传统,这和境外的情形不同。
很多南洋的土著,树上能结椰子和香蕉,他们躺在树下等着果实成孰就不会饿肚子。过于炎热的天气影响了人们劳作的欲望,优越的自然环境使他们很难饿肚子,这使得他们在耕作纺织这些事上远远不及华夏人。这也是华人到了这些地方就能迅速打开都面,进而掌握当地经济命脉的原因所在。
当然他们还是要穿衣服,甚至要求和标准也并不低。
还有倭国,占城,真腊,这些国家也很热,但他们一样需要好棉布来裁剪成各式衣袍。
他们可能会种植棉花,也可能坊布,但规模和产量跟不上。
松江布也是一样的情形,大魏本土拥有良好的传统,不代表没有需求,事实上需求量还是相当的大。
当然出口也是松江布赚取巨额利益的方式之一,从明到清,松江布一直出口到日本和吕宋,销量很大,算是主流的产品之一。
现在大魏的松江布就是未来东藩布的竟争对手之一,徐子先对此毫不担心。
事实上他就担心棉花的产量会跟不上,大规模的水利纺织厂很容易建造成功,大规模的收获棉花就难说了。
一场连续几天的大雨,把将要开花的棉花全部消灭不是难事。
棉铃虫,各种植物病虫害。
台风。
在后世这些事都会很叫人头疼,在现在这个时代,徐子先不敢保证自己不遇着这些倒霉的事。
幸运的是到目前为止,棉田的一切都相当良好。
主要还是有充足的人力,在没有充足的农药和肥料的情形下,只能将人力的作用发挥到最大。
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棉田里巡视,锄草,除虫,一刻不停。
五月的天气炎热起来了,清晨时,徐子先戴着白色的幞头,骑上自己那匹大青马,穿着纱制的猎袍,腰悬障刀,穿麻履,策马而出。
他的马鞍两侧放着箭囊和弓箭,在经过花溪的第一大道的时候,很多经过的商人,伙计,水手,府军将士,官吏,众人纷纷在道路两旁向徐子先行礼。
原本的中寨到商业区,划成了第一大道。
往海边港口的直道是第二大道。
往南安溪别院的是第三大道。
从第一百户到第六十百户,从第一大道到一百零七道,东藩的命名风格可以看的出来徐子先的行事风格。
简单明了,甚至是粗暴。
就是要叫人好记,好上口。
复杂的事情简单化,看着简单,其实反而更难。
天气渐渐炎热,但徐子先出门的频率并没有减少,看上游的纺织厂,看筹划中的甲胄司和兵器监的选址,巡视农田,看牧场,甚至亲看到马棚看那些宝贝牧马。
筹划中小学堂,开始建造大学堂。
到福州各处张贴榜文,招募吏员,将吴时中在东藩讲学的事情到福建全路,接收生员前来大学堂求学。
每天的日常事务也很多,南安侯府的吏治和规划刚上头绪,军事训练和改制也在进行之中,一切都很忙碌,欣欣向荣,可是也是足够的忙碌。
每天的清晨和傍晚,人们都能看着南安侯出现在各处,似乎随处可见。
在人们躬身行礼的时候,眼神中已经没有太多好奇和惊喜,而之而起的是深深的崇敬和信赖。
这种东西相当珍贵,并不容易得到,但徐子先明显是拥有了这些珍贵的信任之情。
有时候在傍晚时,徐子先会令好几个百户的弓箭社紧急集合,几百上千个青壮男子,携刀,背负弓箭,身上背着两大袋满满的箭囊,里面装满着射猎用的重箭和轻箭。
徐子先会带着他们到丘陵深处射猎,并不深入山中,但一样能猎得大量的猎物。
最多的还是鹿,现在每个月能稳定的获得过千张鹿皮,等于每个月一万五千贯的收入,相当可能,一年增收近二十万贯。
徐子先没有动员几千或上万人去猎鹿,那样可能一下子得到十几二十万张的鹿皮,几十万贯的收入。
但那又怎样?
整个鹿群的生态圈就毁了,受影响的还有那些猎鹿为生的土著。
这些鹿群留着,猎掉那些跑动不快的老弱,发挥的就是狮子和老虎的作用,这样很好,也能控制下鹿群的规模,不叫它们吃掉太多的植被。
动员弓箭社的百姓参加类似的活动,要紧的还不是打猎。
在打猎途中,各百户的男子被十二人一旗队,三队一哨,三哨一都被编成府兵的编制,他们编制严整,号令森严。
每个百户都会有百户官,两个总旗官,十个小旗官。
到了会猎时,这些村庄里的小旗官到百户官们都会成为队官,哨官,都头。
其实徐子先在划定百户,确定官职的时候,就是有着这种考量。
这就是民间团练,真正意义上的团练。
被组织,被武装,被信任的民间武装,他们有组织性,有自卫能力,有进取心,有抱负,有着对东藩的忠诚。
这很好,这不该被提防和警惕,甚至是该被扶持。
当一个文明扁平化,散沙化时,它就没有了抵抗外敌的能力,集权化之下一切权力和资源被集中了,如果腐败了,停滞了,它的反抗能力就消失了,它也失去了自我净化的能力。
在先秦两汉到唐,中国尚有活力,但还是免不了王朝更迭,但总体来说还是勃发进取,外敌不足为患的时代。
到了元宋明清,内部的自我循环和净化停滞了,所有的财富,知识,权力都被集中了,于是失去了对抗外敌的能力,这就是统治者有意识的将所有人散沙化了。
一团散沙是没有办法聚拢起来反抗外敌的,没有任何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