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感觉对方说的可能是事实,但被一个年龄比自己小一半的人这么居高临下的教训,吕用贤内心不可避免的出现了若干抵触情绪,他有些羞恼的道:“南安侯说这些话,意欲何为呢?”
“我是想叫吕大人放心。”徐子先淡淡的笑道:“剿贼之事,由我来行之,要紧的是南安水营练成,海陆并剿,更易成功。厢军方面,我会严加训练,充实饷械,革退沙汰不合格者,补充进壮丁,这样数月乃至年后,可以动兵时,吕大人可以以知军州的身份,跟着我一起在军前,到时候奏本之上,你我二人并列,如何?”
“如果事情都是君侯所为,本官可不会沾这种光。”
“如果一个人吃第十个包子吃饱了,头前九个就不算了?”徐子先轻笑道:“这几年岐州地方安静,厢军完整,陈于泰迫于压力对各方的劫掠都少了许多,大人之功是数年的劳苦和心思,如果一战定立功劳,大人却被排斥于外,我都会感觉不公平……”
一种得到理解的感觉涌上心头,吕问贤神色怪异的看了一眼身边的徐子先,终是忍不住道:“君侯一直都是这么明察秋毫,洞彻人心的吗?”
“防御使后宅的葡萄架可不是这么想的。”徐子先颇为幽默的回答,他相信吕问贤知道是什么意思。
果不其然,吕问贤似乎吁了口气,然后哈哈大笑起来。
……
迎接防御使的酒宴规格相当之高,岐州是府下军州,和建州,汀州,漳州,泉州,邵武军,兴化军这样的上等军州不同,属于府下代管军州,比县高,比正经的州府低等。
府也是有高有低,最高级别的府是燕京府,也就是京兆府,其次是江陵府和福州府,各大府的知府一般地位在安抚使下,但江陵知府一般会挂节度使或是观文殿大学士或兼某部尚书等若干职务,实权不在江南东路安抚使之下,甚至在其之上。
岐州之设,原本就是因为防御海盗,其实防御使比知州更引人瞩目,徐子先赴任,最少在岐州士绅和百姓眼里,甚至在驻军群体里都引发了轩然大波。
知州吕问贤的欢迎宴吸引了大量围观的人群,不大的州衙之外,围的里三层外三层,待酒宴快结束时,关于徐子先的很多传言和谈话,都是在岐州各阶层流传开来。
在此之前,福州的若干家报纸开足马力,宣扬徐子先的战功,南安团练的精锐武勇,然后再有人质疑徐子先迟迟不接任,不愿对陈于泰动手,有保存实力和养寇自重的嫌疑。
在徐子先赴任之前,颇有一些歧州士绅和百姓相信了这种论调,对徐子先心怀不满的人大有人在。
但后来有人驳斥,舆论渐渐平息,特别是齐王措词异常严厉,不准民间胡论议论军政大事,报纸不宜在军务上随意施加影响,扰乱军心,蛊惑民意,在大都督府的施压之下,很多莫名的舆论最少在短期内是消失了。
徐子先至岐州后,已经在州衙,防御使衙门等各处接见属官时,强调再三,无有水营,不能谈剿匪,联想到南安正在扩大水营团练名额,招募数千水营兵,南安侯府又花重金修复了大量船只,其意如何,当然是昭然若揭。
至此时,很多人是感觉冤枉了这位青年君侯,不管怎样,其志向在剿灭陈于泰是没有错,从去岁开始,修船和准备募兵就已经开始了,若不是有意岐山盗,任在京师的功劳,徐子先在福建路何处不能去?到建州任防御使,不比挂个同知岐州的头衔要好的多?
人群之中,有个满脸胡须的壮汉,一直抱着膀子在观察州衙的情形,同时也在听各人的议论,时而皱眉,时而点头,时而面露鄙夷讥讽的笑容。
到了起更前后,宴会结束,围观的人群早散开了,只有一些小摊贩没有走,希望能在夜深之前再赚十个八个铜钱。
壮汉从人群中离开,临走前买了几块牛肉馅的馅饼,啃的满手满脸都是油,他健步如飞,穿过黑暗的小巷,在狗的吠叫声中走到城墙脚下。
岐州城墙先是夯土,后来海盗犯境的局面日趋严重,成宗年间政事堂下令福州府拨付款项对岐州城墙进行包砖。
周长二里零一百五十步,有垛口和射孔,马面墙,两座城楼和藏兵洞,没有瓮城,相当简陋,城砖也有不少零落或凸起的,这壮汉相度了一小会儿,身形如猿般的在城墙上蠕动了一小会儿,便是攀上了不高的城墙,然后不加迟疑,纵身自另一侧而下。
夜色中,壮汉飞奔而过,前方就是驻有两营兵的中寨,壮汉虽不惧,却不欲多事,因而从一侧绕道而过,夜晚的军营只有箭楼有灯影照映,不能及远,壮汉在里许外绕道而过,根本未惊动任何人。
到得岐山山脚下,先是有道路,半腰还有村庄,到数百米之上时,林地茂盛,灌木繁多,人踪已经罕至,壮汉如一只苍猿般在崇山峻岭之间跳跃攀爬,及至山颠又顺势而下,几无丝毫滞碍,可见这样的翻山越岭,于他来说也是常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