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南安侯世子的封赏下来了。”林斗耀对韩炳中晃了晃手中廷寄下来的堂札,说道:“政事堂的意思,有这般上进的宗室,难得可贵。原本世子是四品宣威将军,且授他从三品昭武将军,这个惠而不费,只是件小事。反正虚职无俸,袭爵之后世子就是从二品国侯,授他三品将军算不得什么。”
“你看。”林斗耀接着说道:“要紧的是这一句,准世子于袭职之前于地方上历练学习军政事务。”
韩炳中道:“本朝对有出息的宗室子弟和勋贵,向来也有此先例,算不得什么大事。神威将军柳自立,不就是去漳州军前历练去了?”
“柳自立从四品将军,给他挂个副统制或一营指挥,也不算太辱没他。”林斗耀发牢骚道:“你想,世子是从三品将军,我能叫他去当个营指挥不成?萧赞知道了,弹劾我一下,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麻烦?”
“政事堂怎么会下这种糊涂的堂札?”
“大体上无错,原本就有这规矩。”林斗耀眨了眨眼,冷笑着道:“堂札署名是右相的名字,右相对宗室向来扶持有加,犯忌也在所不惜。我看他在政事堂的时间不会太久,然而却给我们找了这么个麻烦,真是有意思的很!”
“下官明白了。”韩炳中道:“必定是福州这里,有人上报了徐子先的功绩为人,老相国一高兴,就下了这么一个堂札,原本赐三品将军,赐紫袍,金鱼袋,钱一千贯,按皇上那性子这封赏就够了,还加赐一个福州军前历练学习,这是右相他老人家加的恩,我看天子知道了,未必高兴。”
“赵王怎么说?”
福州宗室归福州大宗正齐王来管,赵王在这上头也是齐王的副手,齐王是左宗正,赵王是右宗正。
加上两人一个是大都督,一个是副都督,在军政上也是有着发言权,林斗耀常有牢骚,福建路安抚使这个官难做,无他,掣肘太多了。
“赵王倒无所谓。”林斗耀道:“我移文过去,赵王批复知道了,意思就是没有意见。这事他若是反对,密奏进宫就是了。我看他还是在后悔上次批复荒唐二字,力求弥补吧。你也知道,赵王向来喜欢拉拢贤才,徐子先有孝名,有勇毅,赵王明面上跟他为难,传扬开来不是件好事。”
韩炳中道:“齐王是何意思?”
“齐王还没复信”林斗耀说道:“我现在就是担心,齐王会说将驻守侯府别院的那一营兵,加水口镇的半个营,统统交给徐子先统带,这样事情就难办了。”
韩炳中道:“这怎么可以?要是齐王有此议,当然要驳回。”
林斗耀沉吟不语,他的消息渠道比韩炳中要多的多,近年来京师的局面越来越紧张,参知政事刘知远力主整军顿武,派精兵出长城关隘再伐东胡。而左相韩钟认为现在守备有余,进攻不足,若贸然出师,可能会再复成宗年间和崇德四年两次出师惨败的结果,右相徐夏商老迈,也主张持重,枢密院使管体仁与左相意见相同,几位副使,有支持左相的,也有支知史知远的,朝堂关于出战之事分成几派,后头是不可化解的党争,天子现在应该是试图左右平衡,但林斗耀感觉,以崇德天子一向的政治手腕来说,估计是会落个极为不好的结果。
如果结合朝争,搞不好是右相徐夏商打算激流通退,回福州来养老。回来之前,当然要结好福州宗室,栽培几个很得力的党羽,徐子先的事看似小事,背后可能隐含朝争。
这时有仆人进来,呈上一封未封口的公函,却是齐王以正式的文书复信。
林斗耀看了一遍,递给韩炳中,脸上顿时有了释然之色。
“看来齐王是真心要栽培小辈,不是要抢夺兵权。”韩炳中颇为高兴的道:“这一下可以放心了。”
“嗯。”林斗耀警告道:“还是不要掉以轻心。你平时,各军,营,哪怕是各都的都头,没事都可以多见一见。要经常出入营伍,不要叫人觉得你这个制置使高高在上,和他们厮杀汉不同。这样你怎么能掌握好军伍?现在朝争越来越激烈,搞不好就会影响福建路,别的事也算了,军营不能乱,要镇住地方,你这个制置使,责无旁贷!”
韩炳中肃容听了,拱手称是,不过内心却是不以为然。大魏建制复杂,从武,宗室,权贵,官绅互相掣肘,哪有人能在军营里真正掌握大权?不管是大都督府,还有安抚使,包括他这个制置使在内,还有各军的都统制,各营统制,各州的防御使,各寨的知寨,都各有监督防御专权,这样的体系之下,谁还能拥兵自重不成?
不过转念一想,这几年来似乎是较往年有所不同,各家权贵都在往军营里掺沙子,特别是齐王,军中威望犹存,而赵王用的是拿钱收买的路子,也是在军中有了不可轻视的地盘。至于帅臣林斗耀,自是执掌军政大权,而福州知府杨世伟等人,也各在城防营和江防营里伸手,想来想去,竟是有乱世将至的感觉。
“我明白了。”韩炳中咬着牙道:“得空就去整肃军营,既然朝廷委下官为制置使,福州各军当然是归下官一手掌握,谁伸手也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