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三,你觉得曾志国此人怎样?”
拜会之后自然是酒宴,酒宴之后,郑鸿逵与曾志国促膝长谈,表示效忠之意,同时暗示郑家与东林党的关系密切,如果曾志国决心跟着史可法和东林党干到底的话,郑家的水师的是坚定的站在曾志国与东林党身后的。
让郑鸿逵失望的是他居然看不穿曾志国的意思。曾军门虽然位高权重,老实说郑鸿逵并不怎么把这个后生将领看在眼里。
论实力,曾志国也就手头的两营兵,就算把扬州残卒都算成是曾某人的嫡系,手底下也不到一万的兵。
没大炮,没辎重,做为一个新锐的年轻将领,曾志国显然没有多少钱来养活家丁,添购装备,在大明末世,一个将领除了要有自己的嫡系兵马之外,土地豪宅奴仆的数量也是本钱……很简单的道理,阁下若是没钱,拿什么来养活家丁?没有家丁,您又打的哪门子仗啊!
除了没实力外,曾志国也是属于朝中没后台,同僚中没人脉,口袋里没银子的三无将领,在郑鸿逵这种将领面前,曾志国的资历与财力简直是连提鞋都不配。
曾志国唯一的后台与倚仗,唯有东林党人这个护身符而已!
郑鸿逵相信,如果不是东林党现在势力大涨,史可法又对曾志国极为欣赏的话,虽然这个后生将领现在在民间的口碑极好,朝廷最多赏他一个军镇总兵也就罢了,一个后生小子,岂敢奢望更多?
有此想法,郑鸿逵在与曾志国聊天的时候便也很坦然。
他告诉曾志国,在郑家水师奉命赶到长江防线的途中与东林大佬黄道周有过接触。黄道周是当时的名臣之一,论起风骨比钱谦益更受人敬重,在崇祯年间,此老做的最著名的事就是反对与建奴议和,最终因为此事被罢职下狱,此事之后,名声自然大响。弘光朝初,先任史部侍郎,然后加礼部尚书,不过在清军南下的紧张时刻,黄道周没有在南京,而是很诡异的在浙江与郑鸿逵暗中见面。
对这个消息曾志国当然很紧张,这代表着东林党和江南士绅阶层对弘光朝的态度。清兵一宣布南下时,好多东林大臣已经从朝廷中退出了,理由当然是弘光朝**无能,已经失去了道义法统。在弘光逃出南京被俘之后,东林党先是杭州拥立潞王,然后是在浙东拥立鲁监国,而在郑家和黄道周搭上关系之后,就很可以理解在长江防线崩溃后,郑家水师不直接入海回福建,而是从浙江一路返回,半途遇上黄道周与唐王,最终拥立唐王,捡了个大便宜回去。
郑家现在已经拥有足够地实力。所缺乏地就是掌握天下风云地时机。南京失陷。江南士绅与军队地实力大损。废唐王落入郑家手中。这是郑家刻意寻得地机会。并非偶然。
所以郑鸿逵一定会投效东林。所以郑家也会支持东林党人。在史可法逃到镇江后。郑家地表现也是可圈可点。在接上黄道周与史可法地线头之后。郑家在南京与长江一线长袖善舞寻找时机。端地是好打算。好主张。
如果联络上曾志国这个新进地军门大将。掌握了镇江这个强镇地兵力。那么芜湖地黄得功再倒戈过来地话。整个南明地军事力量已经等于全盘掌握在东林党手中。马士英与他地势力除了京营兵外。已经所剩无已了。
如果曾志国也热衷于富贵地话。眼前地机会已经是他能上位地最佳途径了。
出乎郑鸿逵意料之外。原本是简单明了地事。在曾志国面前却是碰了钉子……不管郑鸿逵如何地劝诱威逼。曾志国竟是完全不懂。
原本应该是一场宾主尽欢地结盟秘会。最终却是一方费尽唇舌。却是一无所获。而另外一方却是听地昏昏欲睡。根本没有放在心上。
最终郑鸿逵气急,拂袖而去。
他到底是郑家的掌事人之一,多年海盗生涯,什么样的人没见过,什么样的事没经历过?出门来仰望满天星斗,晚上一吹,脑子立刻就清醒了许多。
仔细回想了一回之后,郑鸿逵不禁摸着脑袋苦笑道:“这曾某人,我竟是看不透了。说权说利,已经说的明白。说富贵,唾手可得!说人事,从此能和衷共济,方国安叔侄不在话下。如此,阁部欢喜,朝中上下的那些老爷们对咱们也自然是百般支持,若是这样,估摸着当年左帅也就是如此了,曾某人什么人?才几年行伍,转眼间就要比左良玉还威风,这小子居然是不上套!”
说到这儿,他苦恼道:“世间人,不外于酒色财色,都不喜欢的,也喜欢权。现下想想看看,这曾某人到底是喜欢什么呢?”
郑鸿逵尽自苦恼,郑彩却是一直笑咪咪一旁听着,直到看出这叔父实在是想不明白,于是含笑答道:“叔父不需烦恼,曾志国这人么,是有点儿意思,不过不足为虑。”
“此是何意?”
郑彩悠然道:“侄儿从头到尾,一直在看曾将军的脸色……以侄儿看,曾将军其实是明白的。不过,他有些犹豫,怕是烦恼自己实力不足,唯恐被咱们架空吧。呵呵,一个武夫,居然也有此心智,倒也难得可贵。”
郑彩如此一说,郑鸿逵略想一想适才曾志国的表现,倒也是确实如此。
他不禁失笑道:“他倒也明白!此事明面上是他做主,其实咱们只是用他的名头罢了……他当然心不甘情不愿了。”
郑家豪雄势大,有船有兵有钱,在福建的势力无可动摇,再和朝中大佬勾起手来,以曾志国的力量自然是无可抗衡。
想明白这一点,郑鸿逵的苦恼自然不翼而飞。
他满面春风的笑道:“既然是这么着,咱们在人前要越发恭敬于他,背地里,要钱给钱,要人给人,多给他些甜头好处,再时不时的压他一下,不怕他不就范!”
郑彩倒是无所谓,只笑道:“叔父最好不要太招摇,朝中对咱们忌惮的人也不是没有。咱们郑家,不小心就是出头的椽子先烂啊。曾某人这里,叔父放心,史阁部会有所举措的。”
到了这会儿,郑彩这个公子哥儿终于在脸上露出一丝与他风度不相称的轻蔑笑意:“一个没根基的武夫,博了点名声还能翻天?若不是阁部一心要用他,此人又与芜湖的黄闯子有些渊源,咱们又何必与他交结,真真是笑话了。”
对郑彩这样刻薄的话,郑鸿逵也深心为然。他向着郑彩森然道:“总之咱叔侄前来并不是奉的谁的令,天下骚乱,明亡势成必然,……这是咱们郑家的机会,绝不可放弃!”
……
对郑家的勃勃野心,曾志国心里明白的很。
他现在只有装傻,唯有装傻罢了……送走了郑氏叔侄这最后两个客人之后,曾志国满怀疲惫的打了一个呵欠,脱下绣着狮子图案的官服,拿下纱帽,脱下网巾……终于可以舒舒服服的躺在床上了。
时间很晚了,不过曾志国没有一点睡意。
现在的他终于能理解什么叫做在火上烤了。原本看到这样的语句时,他并不理解,自己到了现在这个地步的时候,曾志国可终于算是明白了。
实力不济的时候被拱上高位,那么只有一个下场,就是被人玩弄于股掌之上!
今天的郑家叔侄是这样……方安国那个老匹夫看他的眼光也是这样,甚至连黄斌卿和王之仁都是这样!不要看他们嘴上是满嘴的曾军门长曾军门短,送上的厚礼也很可观,不过曾志国心里明白,这些混账看自己的眼神里,充满着鄙薄轻视。
这个时候,朝廷的令名官位早就不值钱了……左良玉部下有十个总兵,刘泽清与刘良佐等几镇加起来有二十三个总兵,长江防线上的总兵们能组成一个把总队!
提督总兵官说起来威风,不过曾志国手底下才几个兵?他真正的嫡系官位最高的不过是参将,还是过江后才提拔的。
拿什么和这些累世将门和海盗军阀们去斗啊……
他不敢,他真的不敢。在扬州时,那是死中求生,城中无良将无勇将,将有降意兵无战心,史可法本人也只是在等死。
那个时候,他敢表现敢拿主张,甚至敢暗中杀死李栖凤这个总兵大将。不过到了江南,到了南京之侧,到了地位已经能影响天下大势的时候,他不敢了。
他搞不清楚现在是不是肃清马士英一党的时候,他也搞不懂马士英是否该被肃清……他不懂东林党是否值得投效,也不知道如果整个江南落入东林党之手后,抗清的大局会如何的转向发展……
他真的不懂。
他甚至连低层次的官场倾轧都搞不明白,除了知道史可法可以托付之外,这些日子以来,曾志国连镇江城中的文武官员都没有认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