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赵之龙很没有勋臣风度的动了粗,伸手给了自家师爷一个老大的耳括子,然后顿脚大骂道:“起开,一点眼力没有!”
说罢,赵之龙犹不解气,伸手把那张纸抢了过来,也不去看,双手上下扯动,三两下就把这降表撕的粉碎。
坐在赵之龙身边的一个黑胖中年人身着公服,看到赵之龙如此失态,连忙“呵呵”一笑,打着圆场道:“不必如此,贵幕友亦是好意,只是有些擅作主张罢了,着他以后千万不可如此,也就是了。”
赵之龙苦笑道:“牧老,不想大局如此的变幻难测,前日咱们刚刚商议决定,一天一夜之间大局突然如风云变幻,今日之下,却是真叫人为难啊!”
赵伯爵的这一番话说的当真是悲愤极了。想想也是,原想着史可法独木难撑,扬州不保,史可法也必定会殉国而死。前日,就在赵之龙府上,保国公朱国弼马、魏国公徐久爵、隆平侯张拱日、大学士王铎、蔡奕琛、礼部尚书钱谦益等人暗中在赵府聚集,众人都对明朝失望,也觉得福王望之不似人君,不堪拥戴,既然大明天下注定要灭亡,众君子也知道中国每三百年一大劫的运数难逃,会议之后,便决定由赵之龙出面挑头,众人决意投降。
至于弘光,众人也懒得去打听他的想法与做法,逃了也好,不逃也罢,反正东林党早就给弘光泼了不少污水,在舆论攻势之下,弘光已经失去了统治基础,出卖这样的皇帝,众君子也算不上是失德。
这是原本打算好的事情,只等扬州一丢,清军放船过江,众人就只等修表投降,然后以清朝对降官的例子来看,各人的身家性命是绝对无碍的,谁料大变突起,史可法居然没死,而且还把大量的扬州百姓带过了江,这样一来,史可法不但威望不失,反而在清流中更受尊重,连带着还有个叫曾志国的副将也是风生水起,一时间有戚少保再世之说。
局势突然就变的如此复杂而难以掌控,赵之龙当然要悲愤了。
被赵之龙称为牧老的正是东林大佬礼部尚书钱谦益,赵之龙惊慌失措,他倒是不急不忙,笑咪咪道:“何必着急,降清亦是不得已而为之,学生原以为改朝换代是必然之事,以清代明也是顺应天意,现下看来,有史祥符与曾志国在扬州的变化,未必就不是南北朝那样的局面。所以以学生之见,不若镇之以静,且看史祥符与曾副将日后动作,还有看看圣上是怎么料理此事的,等尘埃落定后我辈再来做打算,如何?”
“牧老真是算无遗策,就这么办好了!”
钱谦益一点也不谦虚的接受了这一夸赞,不过他还是很谨慎的向着赵之龙道:“曾志国此人,吾辈都不了解,看此人当是有信布之勇,若圣上召其来留都,分给其兵权,却是于吾等颇有干碍之处啊。”
赵之龙一笑摆手,只道:“留都向来是以勋臣与太监还有大臣一并提调防备,一个武将岂有掌握留都兵权的道理。况且,教此人来南京做我麾下的副将,怕是史祥符也不愿意吧?哈哈,牧老过虑了。”
确实如赵之龙所言,有明二百余年以来,南京留都东南重镇,从来是太监文臣与勋臣三方掣肘,共保留都平安。曾志国一个武将,不管现在名头多么响亮,风头有多劲,然而武将毕竟就是武将,总不能给此人一个镇守南京总兵官的职位吧?那可当真是笑话了。
当下钱谦益也是一笑,只道:“学生失言,失言了。总之下一步,观风望色罢了。”
说到这儿,他的脸色也是郑重起来:“当此大变之时,一切都要详加计较,绝不可有半点差迟啊。”
“是。”赵之龙深以为然,向着钱谦益一揖到地,只道:“一切听凭老先生筹画,吾无不听从。”
“哈哈哈”,一脸得色的钱谦益仰天狂笑一通,然后方道:“放心,一切全在吾等榖中矣!”
……
东林党的复社等于是大明的高考复习班,暂且无心仕途或是一时没有中举或通过殿试的中青年的东林党们组成了复社这个高考精英复读班,平时吟风弄月为主,顺便一起温习功课,到秦淮河边的河房里与名妓们诗歌唱和,实在闲的无聊的时候,他们也投身政治运动,痛打一下阉党余孽也是复社公子哥们在闲时的一种消遣。
最有名的,当然是名闻天下的复社四公子了,候、冒、陈、方四大公子都是东林大佬之后,陈贞慧家资雄厚,曾有率三百奴骑横行留都扰乱街市的记录,说是饮洒赋诗,其实倒是象酗酒滋事,候方域的老爹是东林党的骨干,也是提拔左良玉的恩主,候家也因为此事闻名海内。前一阵子左良玉以中流砥柱的姿态在大敌当前时进攻南京,原本就是东林党的怂恿与支持,而候某人号称才子,也曾给史可法当过幕僚,以东林党的传承,候公子对大明皇帝自然也不放在眼里……所以候公子在清朝建立后参加了大清的乡试,不幸的是候公子只中了副榜……
冒公子冒襄家族世代为官,其祖、父皆是进士,不过冒公子六次乡试连副榜也不曾中过……嗯,他也是才子。
四公子极其拉风,不过现在南京城中却又有更拉风的人。在十几天前,黄宗羲与佘怀、顾杲、沈士柱等东林才子在秦淮河房聚众狂饮的时候正好遇着了阉党余孽阮大铖,众公子正有酒的时候,又见着如此无耻无行之辈,安能放过?于是黄宗羲带头,众东林复社才子一起下河架船,把阮胡子的河船围的水泄不通,先骂再打,搞的阮胡子好生狼狈。
结果马士英在朝中势力太大,史可法在扬州鞭长莫及,钱谦益正在与勋臣们商量投降的大事,没功夫理会这些东林党的后生小辈。结果阮胡子突然动手,将黄宗羲等人拿捕入诏狱,打了这些东林小辈一个措手不及。
不过事实证明,监狱是恐吓不了坚贞的东林党人的……从左光斗到杨链到黄宗羲与顾杲、沈士柱等小辈,在入监之后都是谈笑自若,骨头极硬,阮胡子一时拿这些小辈没有办法,且又没有办法尽数杀之,也只得暂且关起了事。
大局突然一变,东林党现在最大的靠山史可法突然从扬州安然返回,阉党气焰一低,连监狱中的牢子都对这些东林党人客气万分,平时的那些虐待自然免了,哥儿几个平时还能串串号,温习些功课诗文,等史可法到镇江收拾局面的消息确实下来后,连他们串号的事牢子们也不管了。
“好好,史阁部当真是我大明的中流砥柱啊,如此一来,大局又在吾辈反掌中耳!想办法传递消息出去,先教左公子继续进兵,至南京来清君侧,黄闯子若是不从,自然有史阁部收拾他!尽诛阉党,修明政治重整人心,正当其时啊,哈哈哈!”
黄宗羲正是年轻气盛时候,说出来的话自然也是杀气腾腾,充满自信。他对史可法的犹豫和迟疑也很是不满,不过当着其余社友的面,黄宗羲并不愿意指责史可法这样的前辈大臣罢了。
顾杲亦道:“现下阁部就在镇江,到留都来是朝发夕至,况且有曾将军那样的虎将,阉党的三镇已经或降或走,大局当真是在吾辈掌握之中,诛杀阉党翻掌中事,绝不可再姑息养奸了!”
沈士柱原本生性诙谐,在复社中一向以说话俏皮闻名,听得这哥俩杀气腾腾,当下也不敢敷衍了事,也是点头道:“不错,此诚良机,绝不可再放过马贼与阮贼了!”
倒是顾杲疑惑道:“这曾某人向来不曾听说,现下阁部对他极是信重,如此大功之后,必会有所加赏。如果召他来留都,或是安置一方要地,万一此人并不赞同吾等此举,却要小心于大局有碍啊。”
“无妨。”黄宗羲已经对曾志国的底细略知一二,在他看来,曾志国这样的武夫很容易控制和驾驭,当年左良玉如何?还不是如东林耍的如同一条老狗一般?于是黄宗羲充满自信的一挥手,断然道:“一个武夫罢了,岂敢坏我辈君子的大事?若敢多事,诛此一人如诛一狗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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