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现在放着史可法死在扬州,而扬州城也绝对保不住,曾志国就觉得自己在扬州城一件事也没有办成,那还不如在城头与清军战死算了。
现在唯一的机会就是史可法能回到江南,坐镇镇江,调解马士英与左良玉余部的矛盾,整合力量防守长江沿线,拖延时间挺过顺治二年这关键的一年,而等到了顺治三年,察哈尔蒙古就会在清军的后方起事,清廷不得不调集了大量的精锐兵马回师北方,对整个南方的压力都减弱了不少,如果拖不过这一点时间,就算是曾志国逃到南方也无济于事,或者说很难阻止清军在短时间内就席卷整个南方的步伐了。
史可法或许在能力上只是二流,但是在此时此刻,不论是黄道周还是何腾蛟,又或是弘光皇帝都不能与他相比,在整个大局上,现在一百个曾志国也比不过一个史可法。他只有两点就足以证明曾志国的这种论断了:一,史可法有足够的威望。二,史可法不愿投降。三,史可法并不似何腾蛟那种等着殉国的虚伪无耻兼无能之辈,只要他到了江南,此人还是会做些事来挽救危局的。
对曾志国来说,史可法这面破旗还能打多久不是问题,关键是现在这杆大旗不能倒,绝对不能!
“阁部大人,殉国容易,为大明天下活下去才是更难的事情。末将希望,您能以大局为重。”
面对曾志国的劝说,史可法终于沉默下来,他默不作声的跟随着一群天雄营的官兵下了城楼,并且骑马向着东城的方向去了。
曾志国终于松了口气,把史可法安排好后,他就可以一心对敌来拖延时间了。
现在整个西城集中了城内明军的精华所在,甘肃镇的几千官兵也被调了过来,东城的几个城门都打开放人了,再派重兵到东城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了。而曾志国也认为在夜间做战时,建奴也不会去分配兵力,派出大量的精锐到东城与其它城门的。
整个扬州城方圆几十里,建奴真正能用的精锐也就是满蒙汉军八旗,新附绿营兵无论如何在短期内是不可能完全恢复战斗力的,所以建奴只要打开西城就算破城,而西城这里也就成为扬州不失的象征。
现在除了一部分天雄营和忠贯营的将士被派向东城协助百姓和史可法逃走外,城中能战之兵几乎全部都集中在西城城墙上了。
“轰……”
第三轮的炮击又开始了,这一次的落点与上次相差仿佛,而城墙的外砖几乎全部被轰碎,大量的夯土从城墙中狂涌而出,有一段城墙开始下陷,所有人都是面色凝重,城墙轰塌,就说明建奴的进攻就要开始了。
在第七轮炮击过后,原本就低矮的一段城墙终于彻底的崩塌了。几百颗炮弹带着巨大的冲撞力一直不停的落在它的身上,把这段古老的城墙打的伤痕累累,到了最后它终于承受不住,整截超过二百米的一段城墙被彻底轰平了。
天已经黑透了,城外的建奴早就举起了火把,在星光与月色之下,无数把火把分别吐着火舌,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而这些火把汇聚在了一起,就形成了一股令人窒息害怕的燎原火势,这支似乎站在烈火里的军队来自通古斯冰原,现在它站在扬州城下,要用自己的决心与无可抵抗的武勇把这座历史名城彻底征服。
等城墙崩塌之后,早有准备的清军将士发出了一阵骇人的叫喊,先是盾车,然后就是无数的塔梯与望台一并被推动着,在无数清军将士的推动下,向着扬州城墙猛扑过来。
而在城墙塌陷之处,则是由大队的满洲八旗猛冲而来,曾志国相信,冲击塌方城墙位置的清军必定是建奴精锐,而且打头的,也必定是建奴的白甲兵。
“传令,大将军炮开炮!”
随着曾志国的军令,在他身后的传令兵们立刻冲出一个,跑步到炮台所在前去传达曾志国的军令。
因为是夜战,负责调动指挥军队的军旗不起任何作用了,现在整体明军已经无法同步接受命令,每一级的将领只能用自己的传令兵来传达军令,别无他法。
十六门大将军炮很快就开火了,在隆隆的炮声中,冲击而来的建奴一如既往的受到了重创,而与此同时,清军的红夷大炮也又一次开火了,以当时的炮兵战术水平虽然不能精确打击,不过在调整了位置后,炮弹要么落在城头,要么就越过城头,打在城墙后不远的地方,这样威力更为惊人的火炮给城头的明军带来了极大的麻烦,而负责搬运守城器械的民夫们也被炸死了不少,虽然有不少文官坚守自己的岗位,还留在城下来指挥民夫队伍,不过曾志国相信,这样的炮击最多再过两轮,留在西城这里的民夫就会全部溃散逃走的。
“来,再去传令,封陷口!”
在清军就要接近城墙的时候,曾志国一声令下,很多等在城墙内部的民夫开始如同蚂蚁一般的忙碌起来,他们抬着早就装填好的麻包冲了上来,在整齐的号子声中这些民夫乱纷纷的把自己肩头的土包丢了下来,然后再迅速跑回去,扛起一包继续再向前,超过一千人的民夫循环往复着这样的动作,在桑土包到一半时间的时候,他们还把一些削尖的细长木杆丢在麻袋上面,然后再覆盖上一层,接着再丢木杆,然后再放麻袋。
当清军冲击到三百步的时候,他们看到的还是光秃秃的矮小城墙,似乎可以一翻而过,带队的牛录额真们都面露喜色,他们狂喝着为自己的部下们鼓舞着士气,提醒大家进城后会有无数的金银和漂亮的汉人女子在等着他们,结果当他们奔到二三十步的时候,刚刚似乎还可以一跃而过的城墙突然又变的与原本一样雄伟高大,而且比一开始的时候还多出了几百根露在外面削尖了的木矛。
然后这些建奴就听到了梆子乱响,城头的明军开始用弓箭、强帑、鸟枪、一窝蜂等远程武器打击着这些来捡便宜的建奴。虽然这些建奴都是精锐,其中还有不少是白甲,而且都披了双甲,外层一层铁甲,里面一层皮甲,如果是距离稍远一些时候弓箭和鸟枪都对他们无能为力,除非射中腿部等甲胄护不到的地方,否则的话,弓箭与鸟枪只能给他们造成很轻微的伤害,并不能影响到这些建奴保持战斗力。而在这么近的距离内,城头明军的步兵弓和鸟枪给这些建奴精锐带来了巨大的伤害,不少弓箭直接射穿了这些建奴的铁鳞甲,深深的扎进了他们的身体,这些建奴哀嚎着倒下,试图把自己身上的弓箭拔出来,也有人反应快捷一些,情形不对就举起了自己随身携带的圆盾,只是在城头几千明军无差别的射击下,一柄小小的圆盾根本护不到全身,这些建奴披甲还是不断的受伤倒地,然后被赶过来的辅兵拖了回去。
带队前来冲击倒塌城墙的建奴指挥是牛录章京韩岱,这位清军中的后起之秀在太宗年间崭露头角,一向以文武双全并且拥有当时清军将领中难得的将略之才在八旗中备受瞩目,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在不久后就积功做到一旗的固山额真,然后成为某省的提督,掌管地方军政大权,而此时此刻,这位未来的大清的干练之才就这么傻呆呆的站在这一段城墙之下,脸上的表情却正如受了惊傻子一般……他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应对了,刚刚这一段城墙被大炮轰塌,然后韩岱带着一千精锐冲锋,其中还有二百多人的白甲,这样一支可以担负披坚执锐力量的精锐部队,就突然陷在了两难之中———他们没有携带攻城器械,而眼前这段城墙明显不是攀爬能上,情形突变,韩岱惶然不知应对,倒也怪不得此人。
在城头远程火力的打击之下,这一队清军仓皇后退了,他们满心沮丧,感觉又失败了一次……这种郁闷的感觉让这些嗜血的野兽变的无比愤怒,在后退的途中,他们就自发的加入了其余的攻城队伍之中,与其余的伙伴一起再次并肩向前,用云梯再做一次尝试。
在守住了塌方的陷口后,曾志国短暂的松了口气。只要这种措施证明是有效的,那么在建奴以人数和战斗力远超扬州守军,用人命辗压来攻破城池之前,东城那边算是暂且安全了,可想而知而谢天谢地的是,建奴暂且是没有**和能力分兵包抄那些在夜色中逃命的百姓了。
“如果可能的话,我们最好能坚持到明天白天,哪怕冒着全部战死的危险,只要能多拖一夜就最好不过。”
带着这样决心的曾志国开始在城头上来回穿梭,指挥着自己的部下不停的抵抗着。而在整个城墙的其余地方,还有总兵刘肇基等其余大明将领与他同在,而所有人此时都知道了曾志国的安排,这些背负孤城,命悬一线的军人并没有选择逃走,而是在夜色与血泊之中,挥舞着手中的刀剑,与那些野兽一般的敌人,做着殊死搏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