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舒袖手抬了抬,“莫大小姐不必客气。”这随意轻轻抬手之间,瘦骨显露的指掌似是想用力握住这满头灿烂日光一样。
莫安娴瞥见他的动作,心里一愣,忽地有个怪异又模糊的念头飞闪而过。
“家母还等着臣女回府,臣女就不妨碍殿下在此赏景了。”说罢,少女又朝他福了福身,便要转身从旁离开。
陈天舒怔了怔,掠转的眸光微微一深。似是没料到她竟会直言不讳这般直接,这话虽说得客气,可话外之音明显是在责怪他妨碍了她。
回过神来,陈天舒苍白唇畔那抹笑纹便沉了几许。
想必这位莫大小姐已经见过母妃,也已经知道母妃欲将她纳为他侧妃的意思……。
如此匆匆离去,是纯粹避嫌呢还是欲擒故纵
如果莫安娴知道他心中如此自恋的想法,一定会毫不犹豫奉送两记大白眼给他。
再外加一句:卫王殿下,你真的想多了!
即使你身份尊贵顶着亲王头衔,那也不关她的事!
说句大不敬的话,卫王殿下,在她心里还真比不上一根葱来得重要。
可偏偏,这根在莫安娴心里连根葱都比不上的陈某人,竟然在回神之际,在她身后又开口叫住了她。
“莫大小姐,我觉得有些事该与你谈谈。”
谈谈
莫安娴心里不耐烦的开骂了,没听到她刚才说了急着回家吗
孝道是人伦根本,他到底懂不懂!
可即使莫安娴心里十二分的不悦不耐,这会也不能装作听不到,因为这病歪歪的卫王该死的大声。
她止住脚步,慢慢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的看过去,神态看起来仍旧恭敬,不过那明亮清澈眸子,却似乎转出那么几分咬牙切齿的痛恨意味。
“不知卫王殿下对臣女还有什么吩咐”
一声臣女一句吩咐,很明确的将他们身份界限划得泾渭分明。
“四弟这身子骨看起来竟是大好了。”
冷冷淡淡的声音毫无起伏的突然从御园一角传来,莫安娴眼中喜色一闪,便有道俊秀颀长的身影自繁中昂然孤傲的笔直行来。
“真该将这好消息告诉贤妃娘娘。”
陈天舒瞧清来人,面色随即微微一变。莫安娴无意一掠,便见他本就苍白的脸,此刻突然白得透明如纸。
那清瘦得跟竹杆似的身板,微微弯下,似是一阵风吹过,就能将他吹跑一样。
拱了拱手,陈天舒温和笑道,“三哥好。”
陈芝树走近前来,淡淡掠他一眼,弧度美妙的薄唇紧抿如千年蚌壳般。
只一掠,却并不说话,而是目光一转,凝向眸色泛盈喜意的少女。冷清淡漠的眼底,也似在瞬间有了暖意。
他迈步,颀长俊秀如玉树般的身影,便离少女只隔了不到一尺距离。
略略躬身行礼的陈天舒,眼角掠见面前覆盖下来的阴影,先是一僵,随后眯了眯眼,面色倒是渐渐回复正常,可心底已然在不知不觉间掀起了别人难察的壮阔波澜。
他竟然,竟然用这种方式无声宣告。
她是他的!
一个声名狼藉的女人而已,也值得他站出来捍卫跟他争
卫王殿下实在太看得起自己了。
就算皇后向李贤妃透露了那么一层意思,要把莫安娴送往他府里做侧妃。可这事目前明明还八字没有一撇,他心里倒是已经完完全全将莫安娴视为私有物了。
陈芝树面无表情又掠了他一眼,只淡漠冷清一眼,便足以将陈天舒眼底那极力掩盖的忿忿之色看个清陈。
没有理会陈天舒,他略略偏头,看着眼色按捺烦躁的少女。
没有说话,却眼神冲她示意:我们走。
莫安娴轻飘飘的掠了掠微微躬身行礼的陈天舒,嘴角不着痕迹的弯了弯。
随即无视陈天舒,轻轻转身与陈芝树一道往宫外走。
目无下尘的离王殿下今天居然破天荒的为难病秧子卫王
离开御园,莫安娴心里还有些不敢相信这事确确实实发生在眼前。
陈芝树瞥过她微翘嘴角,淡淡道,“我说过,我在。”
所以李贤妃敢在配殿里为难她,他就敢在御园为难李贤妃的心肝儿子。
少女脚步略缓,仰起小脸目光闪闪的看着他完美侧脸,轻轻“嗯”了一声,没有说话,又转过头目不斜视继续前行。不过从她那微微翘起的唇角,看得出此刻她心情十分愉快。
有人撑腰的感觉真不赖。
更不赖的是,此刻这个人站在她身边,她竟莫名觉得安心。仿佛再大的事,有他在,她都可以放下浮躁,安心信赖。
念头转过,安心之余便有淡淡的甜丝丝味道在心底蔓延开来。
陈芝树看她一眼,淡淡眸光里神色复杂。
心中一动,冷清眸子染了暖意,一暖的同时胸口处又是一痛。
这女人,知不知道此刻这玉面芙蓉有多令人心动眼角眉梢皆似染了春意一般欢喜。
是不是,她已经从心里学着开始愿意信任他了
两人默然无声的并肩而行,垂垂坠地的晚霞将两人影子拖得老长,长到连那两颗黑乎乎的脑袋都紧紧挨在一起。
便是那看似模糊斑驳的影子也渐渐重叠纠缠着,陈芝树望了望天边绚丽飞坠的霞光,无意瞥见身后交缠的影子,脚步停了停,嘴角不禁弯起似有若无的弧度来。
如果老天真听得见心愿,他愿意永远与她这样平静亲近的走下去。
莫安娴赶得急,可没有留意他眸光变幻,也没有留意他略缓下来回头凝望影子。
走了一会,终于出了宫门口。
“坐我的马车。”陈芝树在她转身欲去的时候叫住她,指了指停在一旁的那辆全京城都认识的招摇马车,“我知道他下落。”
好吧,后半句话十分成功的挽住了莫安娴转身欲去的脚步。
不过上了马车之后,少女面色显然不那么好了。
尤其,她看着陈芝树还一脸平淡毫无起伏的钻进来的时候,那双熠熠生辉的眸子突然便似冒出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