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坳外燃烧的一堆篝火旁,围坐着一队扬州军官兵。
他们有的在烘烤被雨水浇湿的衣甲,有的在嚼着难以下咽的干粮。
经过长途跋涉,押解民夫终于抵达了目的地,但面对巍峨的太行山,每个人的心头都有些沉重。
一路行军艰辛没有谁能比他们更了解行路的困难,更别说还要继续攀山修筑道观了。
湿柴发出噼里啪啦的炸裂声,不远处走来一队人马,烤火的士兵看到来人,纷纷想要站起来行礼,却被对方摇手示意不必如此。
来者正是唐敖,自从加入到修筑五行观的工程中,他已经在一个月的时间里上下山不下五十次。
每次有民夫到来都会亲自迎接,希望可以尽量化解民夫和士兵心中的怨气与不满。
李显下旨给唐敖修筑五行观,征发民夫以徭役为名,这个从先秦传承下来征民服役的制度声名狼藉。
每当徭役加重的时候,就会有大量的民户逃亡。
虽然扬州军征发的民夫原本就是逃亡的流民,但如果不好生安抚,依然会再次逃亡。
如果民夫逃亡的数量过多,五行观完工之日怕是要遥遥无期了。
唐敖给已经熟睡的士兵们披上半湿不干的衣物,给火堆上添加柴禾,或者帮忙翻动正在烤着的皮甲。
相对于民夫可能的怨恨,扬州军士卒的心态要好许多,因为他们都知道是在帮唐敖修筑道观,唐敖就是扬州军的主心骨之一,能为唐敖做事足可让他们引以为荣。
安抚过扬州军士兵,他带人走进山坳。
山坳内要热闹些,这一队民夫在准备晚饭,扬州军缺粮,首先要保证军队的军粮。
因此民夫的粮草略显不足,每日只有两餐,以粟米和杂
粮为主,饿不着但也吃不饱。
“二叔,这粮食已经长了灰毛毛还能吃吗?可别像大伯那样吃完之后活生生拉肚子拉死了。”
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打开粮袋发愁道。
“去弄些雨水来洗一洗,灰毛毛不多,洗洗也能果腹,但如果是长了黄毛毛和绿毛毛那就不能吃了,会死人的。”
被年轻人叫做二叔的人指点道。
“族长,扬州军分发下来的腊肉呢?给乡亲们割一块解解馋吧!这春雨过后天气肯定很冷,没个油水进肚子里,大家伙难挨啊!”
被征发的民夫大多以乡邻宗族为一伙,这样方便扬州军管理,又有宗老族长在内,民夫内部发生纠纷更好协调。
被叫做族长的五十多岁老者叹了口气:“朝廷也算仁慈,虽然征发我等服这沉重的徭役,但没有短了我们的口粮,还给了肉食,你们的怨气都小点吧!这是遇到了好皇帝,你们没有经历隋末大业时候的那些饥荒兵乱,算是生了个好时候,我年轻的时候可是亲眼看到流民饿死成千上万,别说粮食,草根树皮都被吃光了呢!”
“族长,那时候真的会吃人肉吗?”最先说话的小伙子好奇的问道。
族长把腊肉割下一块,将大块的腊肉小心包裹好,将割下的那块腊肉又切成比小指甲还小的肉丁,扔进沸腾的粥水里之后说道:“那还有假?最惨的时候不但互相换孩子煮来吃,那些还没咽下最后一口气的人也难逃被分食的命运,那几年是真的苦,两相对比才会知道大唐立国以来的日子有多好。”
“我看也好不到哪去?”
年轻人被族长说的话吓的哆嗦了几下,觉得更冷了,凑近火堆道:“我们还不是举家逃亡,原本想着皇帝陛下仁义,能在皇帝陛下那里讨口
饭吃活命,哪曾想却被征做徭役,我可是听族长说过,这徭役最苦,传说秦始皇征徭役修长城死了好多人,长城山下?”
年轻人说完之后更冷了,像是被自己的话吓到了一般。
族长等人也都陷入到沉默中,唯有沸腾的粥水翻滚着,并且散发出了米香和肉香。
但在这个时候他们好像都不十分饥饿了。
唐敖在长安吃百家饭长大,焉能不知民间疾苦,又饱览群书博古通今,岂能不知道朝代兴衰百姓的境遇。
原本他想要安抚一下这些流民,但抬起的脚步停下了,举一而反三,这不会是眼前这些流民的担忧,很可能是所有被征发民夫的忧虑。
看来薛畅提出的以工代赈还是有些不完善,起码没有做到让民夫们明白修筑道观和修长城的不同。
五行观的规模的确不小,但是和长城相比无异于小巫见大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