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
寒鸦日影,临近黄昏。
大面积的宫殿都因前些时日冷宫起火而被焚毁,只留下半间窄小侧殿,堪堪能容数人居住。
楚灿一身素白的单衣,赤着双脚。
她抱坐在床榻之上,眼神空洞茫然,紧紧攥着手里的兔耳玉簪,这好像是她仅剩的东西了。
“白妃娘娘到——”
冷宫外的尖锐唱喏,让楚灿回过神来。
白妃一身石青色绣鹤纹华服,漂亮大方,她勾着笑意,“哟,这不是从前东宫最得宠的元侧妃吗,呵呵,你也有今天。”
楚灿被她身上华服精美的刺绣给惹得红了眼。
这样昂贵的丝线,绸缎,绣艺,富贵已极,原本都是她唾手可得的。
她木讷的坐直身子,尽量保持仅剩的尊严,“白妃,你来做什么。”
白雅然抚着自己的脸,哼笑,“早在东宫时,我曾受姐姐掌掴之刑,今日,也该滴水之恩,涌泉还报。”
楚灿紧咬牙,“你想做什么!”
“芷兰,动手。”白妃低觑着自己漂亮的丹蔻红指甲,轻蔑吩咐道。
芷兰当然知道主子是为了来报当年折辱之仇的。
赶忙应下,上前,便要动手掌掴。
“放肆!”
楚灿冷笑,“我尽管被废冷宫,依然是陛下的女人,纵然没有位份,你也不可随意让奴婢动手!”
白雅然俯下身,捏着她的下颚,“怎么,楚庶人还想让我亲自动手?那未免也太看得起你,我一早在东宫便暗自发誓,昔日之辱,我早晚要还给你!上天见怜,叫你落魄至此,正合本宫之意!”
楚灿脸色苍白,浑身发抖。
“芷兰,还不快动手!”白妃吩咐道。
“是,娘娘!”
芷兰深知,如今自家主子的位份只在皇后娘娘之下,料理一个冷宫庶人自然可行,何况,当初在东宫,也是身为元侧妃的楚氏对主子动辄掌掴,而今,不过是还回来。
“啪!”芷兰狠狠的甩手。
楚灿被打的身子歪倒在榻上,她只能颤栗的任由白妃的侍女掌掴,约有十掌,白妃便叫了停。
“好了,停吧。”
白雅然看着楚灿被掌掴泛红的脸颊,露出笑意,“昔日姐姐的刑罚,倒叫妹妹我记到如今,我不是那种赶尽杀绝之人,也不想让你就这么容易的死了,你就好好的在冷宫待着吧,慢慢受尽苦楚!”
白妃很快转身离去。
楚灿看着那道嚣张的背影,眼里掉下泪水。
这样肤浅鄙薄的女人,他竟封她为妃,何其可笑!
可是白妃相对她而言已是胜者,她赢了,她输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就是这场宫斗游戏的结果。
她就算不能接受,也只能接受。
人生仿佛在跟她开一个巨大的玩笑,让她重生,却让她饱尝耻辱和痛苦……
……
数日后,冷宫。
一名身着戏服的老嬷嬷走进来,“主子,老奴是奉将军之命入宫,助您出宫另做打算。”
眼下正值戏班子进宫,她才得以入宫。
只待寻个合适的机会,便叫主子化妆成戏班的人混出宫去,总好过在冷宫生不如死。
楚灿痴愣愣的看着她,嘴巴颤动着却不说话。
她好像一尊没什么生气的木偶。
老嬷嬷叹气,“老奴几经周折托人递话进了养心殿,说主子宁死也要再见一面陛下,那支玉簪也帮主子呈上去了。”
楚灿脸上好像有了点生机,她一怔,又是极为慌乱的一震。
她赶忙快速用墙灰抹在脸上,整张脸涂得白惨惨的,再用红纸涂上嘴巴,红得有点像劣质的泥偶,就这么上好妆,因她知道,这极有可能是最后一面,她不想让他看见她凄惨落魄的样子。
这几乎要把自己化妆成明器铺子里那种纸扎人,
老嬷嬷震惊的盯着楚灿,却一时无话可说,只得道,“老奴先退下,待过几日再来冷宫见主子。”
好在冷宫这种地方关着的都是皇室废妃,
并无其他势力耳目,
因而可以偷偷进来。
楚灿一直在照那张破碎的铜镜,丝毫没有搭理老嬷嬷,破碎的镜子里,她的面容扭曲,割裂,更像女鬼一样。
她忍不住尖叫了一声,镜子掉在地上彻底的碎了。
老嬷嬷叹气着捡起碎片,跟着快步退下。
圣驾是到了深夜才至冷宫的。
冷宫的一切都是死寂的,仿佛这里有人死去,也不会有人知道,死气沉沉,尤其是深夜更显得阴冷。
只有几根蜡烛燃烧着。
烛火被夜风刮得明明灭灭。
楚灿愣愣的看着那些烛火,直到看见男人的身影,她顿时坐直了僵硬的身躯,使劲睁大眼睛,才发觉不是做梦。
她痴笑着走下榻来。
冰凉的地面让她脚心感到寒冷,她保持着仪态盈盈施礼,“陛下万安了。”
宁玄礼凝视着眼前这像极了女鬼一样的女子,他语调平淡如常,“你有何话要说。”
楚灿低头整理着身上的衣物,拉扯了一下裙摆,染上了一点墙灰,不过无伤大雅,她轻轻掸去,扶了扶自己的发髻,仰起头来。
她一步一步朝男人走过去,眼神柔软。
“陛下还记得从前吗,那年你十四岁,你我于佛堂初见,你还记得吗。”
宁玄礼不为所动。
他的眼底再也没有别的情绪,只有一片冷清,沉寂。
楚灿自顾自的说着,“那年,我说我要做你的太子妃,所以,你将我纳入东宫,我和沈氏一同嫁入东宫,我本是你的元侧妃,将来就是太子妃,东宫时,你把一个元字赐给我,可惜,到现在,到我废入冷宫,哪怕至此都是一个祥字。”
她心脏疼得厉害,一抽一抽的。
她无法抑制的掉泪,泪水将她脸上的白灰打湿,凝成一团,更显得凄惨冷白,仿佛是女鬼在嚎啕,“陛下!为何会如此!我只想问陛下,到底你我之间,为何会走到如斯地步!”
初时,他可以不顾太后反对,坚决都要将她纳入东宫。
后来,他明知祥字是她今生之耻,还要让她顶着这样的一个封号到了尽头。
“为何!到底是为何!”她质问着,几乎是字字泣血。
女人已经濒临崩溃,接近癫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