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密斯一家。
平凡而完美的中餐阶级家庭,从未想过自己忽然遭遇到的这场可怕的劫难,会是因为一顿普普通通的晚餐。
史密斯太太的冰箱里腌制着原本打算用来当做晚餐主角的枫糖肋排,那厚实的排骨放在半透明的塑料桶里,上面盖着盖子。从昨天晚上到今天大约二十个小时的腌制,只需要再在炉子里烤上几个小时就可以是一道完美的肉菜——
被冰冷的绳子将手绑在椅子后面,脚踝上缠满银色的电工胶带而动弹不得地呆在地下室时,就连史密斯太太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大脑会像是坏掉的录像机一样不断地重复着烘烤教程上的注意事项和步骤。
当然最可能的解释就是,她的大脑确实已经坏掉了。
那团脆弱而柔软的灰白色蛋白质块没办法理解眼前的一切,也没有办法应对这忽如其来的巨大恐慌。
经历了几个小时的惊慌失措之后,这名中年女人的眼神里只有一片空荡荡的迷茫。
“救命——救命——”
在她的身边,另外一张金属餐椅上,她的丈夫正扯着嗓子冲着一个黑洞洞的通风口嚎叫。长时间的叫喊让他的脸色变成了紫红色,额头与脖子上都迸出了蚯蚓似的血管。
在史密斯先生的另一侧,是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餐椅,和另外一个同样被束缚在这里动弹不得的中年男人。
那个男人年纪比史密斯先生要大,微微发胖的身体配合上那张五官圆润的脸,在平日里总是显得和蔼可亲。
而此时,那个男人的每一块肌肉都松垮下来,和蔼可亲的脸变成了衰老而憔悴的脸,他迷迷瞪瞪地看着史密斯太太,像是已经有一半的灵魂都死去了似的。
这个男人是他们家庭的挚友,在长达二十年的交往过程中,史密斯太太还从未见过他这么狼狈的模样——特别是在他当上了降临派的高级牧师之后,他身上的气质便改变了。
有那么几年,他就像是那种真正的大人物一般,有种高不可攀了的气息。好吧,事实上也正是如此。随着降临派的扩张,像是他这样的人确实在这个区域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甚至就连史密斯一家也因为与他的关系,从一个最普通不过的工薪家庭逐渐向上攀爬,最后得到了之前他们从未想过的优渥生活。
所以,当克劳每个星期来家里与他们一同进餐时,史密斯太太总是会很用心地准备那一天的晚餐。
她的枫糖肋排——
“救命——嘿,玛丽!玛丽!你在发什么呆?!呼救!我们得想办法呼救!你还那里傻乎乎的发什么呆!”
忽然间,史密斯先生的吼叫从很遥远的地方抵达了她的耳边。
她愣愣地看着自己丈夫那张变形的脸很久,才慢吞吞地反应过来他究竟在喊什么。
“不会有人听到的。”
她嗫嚅道。
身体里仿佛有另外一个人格操纵着她的嘴唇和舌头。
“我们会被杀掉的,亲爱的,我们会被杀的,你这么大喊大叫会激怒那些人的……”
随着说话声,那些被史密斯太太隔绝在意识之外的事情无法挽回地回到了她的大脑里。
她压根就没见到那个人的脸,但她记得那种巨大的恐惧。
那不是普通的劫匪,也不是亡命徒。
那是……
那是一个没有任何人性的怪物,一只魔鬼。
史密斯太太比任何人都敏锐地意识到了这一点,但很显然,她的丈夫在这种时候远比她本人要愚钝和愚蠢许多。
这个养尊处优的男人已经彻底吓坏了,也许比迷迷瞪瞪,惊吓过度的史密斯太太要更加糟糕。
面对自己妻子的嘟囔,史密斯先生就像是被激怒的公牛一般继续大吼大叫。
在发现妻子已经自顾自地陷入自己的思绪后,他又将大吼大叫的对象换为了自己的朋友。
“克劳!你得想想办法!你可是降临派的高级牧师!你总能想到点办法的!”史密斯先生大喊道,这种颐指气使的口气若是在平时他可不敢用在克劳身上,但在这个时候,他已经彻底失去理智了以至于暴露了自己的本性,“他妈的你不是老说那所谓的圣子很灵验吗?!这种时候它不应该来挽救一下祂的信徒吗?!想想办法?!我他妈可不能死在这,我不想死……”
克劳牧师挪动着自己灰败的眼珠子看向史密斯先生。
“我祈祷了,亲爱的,我一直在祈祷——”
他嘟囔道。
但那又怎么样呢?老天,难道你们真的以为这个世界上有神灵能够救人?
但克劳牧师却并没有把自己脑海里的真正想法告诉面前这一对愚蠢的夫妇。
更何况,你们这几个家伙也压根就不是降临派的教徒,到了这个时候倒是能理直气壮地企图让人拯救你们了。
克劳牧师讽刺地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