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滚,灰白色的脑浆在翻滚。
白色的骨头,腐烂的肉。
罪人扭曲的灵魂与红色的门。
加尔文带着诡异的平静与默然静静地目睹着这一切,他的翅膀在他的背后轻柔地拍动着。
在这一刻,这座半废弃的,陈旧的野营营地就像是宗教壁画一般充斥着宗教的神秘,威严和神圣。
加尔文的双脚已经离开了地面,银白色的翅膀伸展开来,几乎能将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严密地遮拢在他的羽翼之下。
而他的长发也完全无视了地心引力,无风自动地在他身后披散绽开。
每一根发丝都像是被擦亮的银子一般闪闪发光。
而他的面庞更是笼罩在了那种冷冷的光晕中,似乎连五官都在那光线中变得模糊而朦胧。
他比以往任何时刻都要更加美丽,但同样的,在这种神迹之下,已经没有人能透过那层光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和轮廓。
加尔文觉得自己的身体很轻,轻得就像是一团光晕。
事实上,此时此刻的他确实正在发光——那种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光晕在最开始只是一层朦胧的微光,仿佛是过于明亮的月光照射在贝母表面所反射出来的光一样,但现在,那种光线已经明显的加强了。
加尔文有些好笑地意识到自己本身所散发出来的光线照亮了灌木丛中的一小片区域,那些草叶和泥土上残留的血液和碎肉在那种冰凉的冷光下有些发蓝。
而在他的脚尖之下,敞开的“门”中源源不断地涌现出无数让人难以理解也难以形容的东西。
那是无数人类的残骸与腐烂的肉末,鳞片,触手以及各种不明物混合在一起形成的肉类的洪流。
就在不久之前还显得格外邪恶的雇佣兵们已经失去了踪迹……
不,正确的说,他们依然还存在,但却已不是人类的形象。加尔文在一处肉酱之中看见了光头男人牙呲欲裂的半张脸。他的下颚已经不见了,但从他的表情看来,他依然在忍受着剧烈的痛苦。
几秒钟之后,几个红色的“女人”探出头来,她们用牙齿咬住了光头男人,将他慢慢地拖入了更深,更加腐臭的肉浆内部——
加尔文慢慢地拍动了自己的翅膀。
他感到一种堪称愉悦的情绪缓慢地流淌过他的神经。但那种情绪并非来自于他本身而是另外的……另外的东西…
【“加尔文……正确的……道……”】
隐隐约约中,光芒之外有人在发出沙哑的低语。
加尔文慢慢地呼出一口气(他刚发现自己仿佛已经好一会儿没有呼吸了)。
一颗不知道属于哪个倒霉人的眼珠挂在一颗金合欢树的枝丫上,形状已经瘪了下去,发灰的虹膜恰好对上了加尔文此时的视线。
加尔文的意识变得更加恍惚,他隐隐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像是现在这样漂浮,发光,究竟是正常的吗?
在不自觉中,加尔文抬了自己的双手,他的皮肤在朦胧的光线下变得仿佛透明,加尔文看见了自己的血管还有血管里涌动着的“东西”,那并不是血液。
因为血液可不会像是将灯光调暗的电灯钨丝一般发光。
事实上,加尔文也很清楚,真正让他漂浮在半空中的可不是翅膀激起的气流而是另外一种科学也无法解释的东西——就跟那扇门还有那扇门之后的玩意儿一样。
就在他想到那扇门的瞬间,从红色的大门之后传递而来的震颤与情绪也变得更加明显和清晰。
加尔文有些恍惚地发现,事实上哪怕完全封闭人类的五感,他依然可以异常清晰地感受到那扇门……
【加尔文】
忽然间,一声尖锐的呼喊刺破了笼罩在加尔文思绪之上的迷雾。
那是一个苍老男人的声音,包含着剧烈的惊恐和痛苦。
那是霍尔顿医生的喊声。
加尔文低下头朝着声音发出的地方望过去,然后他的瞳孔猛然缩小。
早已死去的霍尔顿医生身材干瘪,满身泥土地站在了那扇门的旁边,他的脸色非常糟糕,蜡黄暗淡的皮肤包裹着已经垮塌的骨架。而他的指尖与手臂竟然已经血肉模糊。
【你要选择……正确的……道路……】
霍尔顿医生死死地盯着半空之中的加尔文然后一字一句,痛苦地说道。
他的声音外层包裹着白噪音,若不是加尔文正在努力地侧耳倾听,他恐怕完全听不见霍尔顿医生的喊话。
紧接着,霍尔顿医生慢吞吞地拖着极端病弱的身体走到了那扇红色的大门前,他将自己的肩膀抵在那扇门的门扉上,喘着粗气艰难的企图将门推上。
从门的内侧流淌出来的那些难以理解的恶心“东西”朝着霍尔顿一声涌了过去,但只要是靠近了霍尔顿医生的烂肉,都会在瞬间浮起一层死气沉沉的苍白。
“父亲……”
加尔文猛然回过神。
心念一动,加尔文便看见地上流淌的那些东西像是受惊的寄居蟹一般倏然朝着门后缩去。在这样的情况下,霍尔顿医生猛然关上了那扇红色的门。
那扇门的颜色随即淡去,同样淡去的还有霍尔顿医生的身影。
不过须臾之间,他就与那扇门一样消失了。
停留在那扇门原本位置的,竟然是原本应该留在加尔文身侧的里德。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就在加尔文这么想的瞬间,他原本轻盈如光的身体骤然变得格外沉重。
他的翅膀在半空中猛然拍打,但他还是重重地从半空中甩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