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复了一下心情，他起身跟着来传话的丫鬟走向王熙凤的院子。
才踏入院门，就听见王熙凤爽朗的笑声，夹杂着几句略带尖刻的玩笑话。
贾环低着头，敛去眼中的波澜，恭敬地向王熙凤行礼：“见过琏二嫂子。”
王熙凤斜睨了他一眼，手里依旧拨弄着算盘，那噼里啪啦的声响仿佛敲击在贾环的心弦上。
“哟，环儿来了，”王熙凤放下算盘，似笑非笑地打量着他，“听说你最近在学堂里用功得很，怎么，圣贤书读多了，连规矩都忘了？见到长辈也不知道先问安？”
贾环不动声色，再次行礼：“琏二嫂子金安。”他知道，这不过是王熙凤的惯常伎俩，试探他的虚实罢了。
“行了行了，别在这儿装模作样了，”王熙凤不耐烦地挥挥手，“我问你，如今府里的月例银子开销越来越大，你有什么好法子？”
她故意将“月例银子”四个字咬得极重，明摆着要考校他。
贾环心中冷笑，这正是他预料之中的。
王熙凤管家虽然厉害，但终究逃不过“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困境。
贾府的入不敷出早已是积重难返，而王熙凤此刻的刁难，无非是想找个替罪羊，或者，一个能给她出主意的“军师”。
“回琏二嫂子的话，”贾环语气平静，“依我看，如今府里的月例银子，不宜再做削减。”
王熙凤挑眉，似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一般：“哦？不削减？那这窟窿怎么补上？你倒是说说看。”
贾环不慌不忙地解释道：“府里的开销，大头都在各房的主子们身上。若是贸然削减月例，难免会引起不满，反而添乱。依我看，不如开源节流，从细处着手。”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比如，各院的灯油蜡烛，可以定量发放；厨房的采买，也要严格把关，杜绝浪费。还有……”
他将红楼梦中关于贾府日常开销的一些漏洞娓娓道来，并提出了几个看似不起眼，但却切实可行的建议。
王熙凤听着，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眼神也变得锐利起来。
她没想到，一向默默无闻的贾环，竟然能说出这番话来。
“就这些？”王熙凤语气中带着一丝探究。
贾环微微一笑：“琏二嫂子管家有方，这些不过是些许浅见，还望琏二嫂子指点。”
王熙凤沉默片刻，目光在他脸上逡巡，似乎想看透他心中所想。
半晌，她才开口道：“环儿，你倒是比我想的……”
她顿住了，没有继续说下去，只是拿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
贾环垂眸，静静地等待着她的下文。
他知道，这只是开始……
王熙凤放下茶杯，清脆的碰撞声在屋内回荡。
“说的倒是头头是道，可这些都是些小打小闹，不过是杯水车薪罢了。我问你，这府里最大的开销是什么？”
贾环知道，王熙凤这是在故意刁难他。
他略一沉吟，答道：“自然是各房主子们的月例银子，以及一些重大节庆的开销。”
王熙凤冷笑一声：“那你可有什么法子？”
贾环平静地答道：“琏二嫂子曾说过‘大有大的难处’，如今府里人口众多，开支庞大，想要一下子开源节流，的确不易。但若是能精打细算，未雨绸缪，总能有所改善。”
他故意引用了王熙凤在红楼梦中说过的话，不动声色地提醒她，自己并非一无所知。
王熙凤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她没想到贾环竟然能引用她说过的话，而且还用得如此恰到好处。
她眯起眼睛，重新打量着眼前这个少年。
他依旧低着头，神情恭谨，但眼神深处却透着一股不易察觉的自信。
“你倒是伶牙俐齿，”王熙凤语气缓和了一些，“不过，光说不练假把式。你既然有这么多主意，不如就从你自己的院子开始，先做个示范如何？”
贾环心中暗喜，知道王熙凤这是对他有了一丝认可。
他恭敬地答道：“谨遵琏二嫂子吩咐。”
从王熙凤的院子出来，贾环感到轻松了许多。
他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地迈出了第一步。
然而，学堂里的生活却并不平静。
自从贾环被王熙凤叫走几次后，茗烟便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他以为贾环又要像以前一样被王熙凤责罚，便变本加厉地欺负他。
这日，贾环正在学堂里温习功课，茗烟却突然走到他身边，拿起砚台，将里面的墨汁尽数泼在了贾环的书本上。
黑色的墨汁瞬间晕染开来，将洁白的纸张染成一片污秽。周围的学子见状，都纷纷发出惊呼，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则露出不忍之色。
贾环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茗烟。
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悲伤，只有一片令人捉摸不透的深沉。
茗烟得意洋洋地看着贾环，嘲讽道：“哟，这不是咱们的‘三爷’吗？怎么，又在用功呢？可惜了你这书，怕是看不成了。”
贾环没有理会他的挑衅，只是默默地将被墨汁浸染的书本合上。他的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寒芒。
“怎么，哑巴了？”茗烟见贾环不说话，更加嚣张起来，伸手就要去推搡他。
贾环依旧没有躲闪，任由茗烟的手落在他的肩上。
“茗烟，”贾环的声音低沉而平静，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你最好适可而止。”
茗烟愣了一下，似乎没想到贾环会是这样的反应。
以往，只要他稍微一挑衅，贾环就会哭闹着去找贾宝玉或是告状到贾政那里。
而今天，他竟然如此平静，这让他感到有些意外，也有些不安。
“怎么，你还想打我不成？”茗烟色厉内荏地说道，手却不自觉地从贾环的肩上移开。
贾环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眼神，仿佛能看穿他的一切心思，让茗烟感到一阵莫名的寒意。
周围的学子们也都安静下来，好奇地看着这一幕。
他们也想知道，一向懦弱的贾环，今天会如何应对茗烟的挑衅。
贾环缓缓地将被墨汁浸染的书本收好，然后起身离开了学堂。
他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哭闹或是告状，而是默默地离开了，留下了一群面面相觑的学子。
贾环的沉默，反而让茗烟更加不安。
他总觉得贾环今天的反应有些反常，似乎在酝酿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