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我让师姑来帮我,劝您、救您.....”
阿梨起身说道。
“万万不可!”
独孤远峰“嗖”地直身坐起,一把拉住她道:“阿梨,事已至此,你决计不可让她知情,使她负疚终生,心中不得安宁——此时她应该还未离开,你待会儿出去,不许漏出丝毫的破绽,只说我伤势很轻,调养数日即可,单只心中气恼于她,令她马上下山,不得逗留。等到三年之后,她回来的时候,你也不可说出实情,但讲我后来染病故去。”
独孤远峰言至此处,微微地喘息了几口,仍旧缓缓倒下,有气无力道:“好孩子!师父教诲、抚育你这么多年,从未要求你回报我什么,就是临终这一个要求,你切切要做得妥当一些,莫要漏出马脚,勿令我在九泉之下,日夜煎熬、难以瞑目......”
“是,弟子谨遵师命,不敢有违。”
阿梨无计可施地轻声哭泣道。
“哦,对了,你师姑不知刀尖儿上有毒,你记得要埋好它的碎片儿,莫再让她碰触。”
独孤远峰这才放心一笑道。
“师父,您的心中,一定是爱极了师姑,对吗??”
阿梨豁然醒悟,泪流满面道。
“是,又如何呢??”
独孤远峰凄然苦笑道:“可惜我面目丑陋,只会令她生厌。但愿我死之后,她和她的玉郎,终于能够鸳梦重温,相伴一生......”
“玉郎?师姑曾经说过,她有过一个女儿,是否就是他的骨肉?”
阿梨的心中闪念思忖着,却怕独孤远峰伤心,不敢说出,只是竭力安慰他道:“师父,师姑她其实也很在乎你的,刚才你不是都见到了吗?”
“不错!终归,还是有着深厚的同门之谊,和姐弟之情的。”
独孤远峰果然精神一振,继续叮嘱她道:“阿梨,那位朱公子的钱财,你分文莫动,存在此处,待他日后自行决断,不许贪心动念。未来的叛乱和内战,局面之纷杂,非是你等所能左右的,要小心避开战乱的区域,以保存自身为上。另外,你到山下为我置办石碑的时候,一定要当着他人的面前,亲手用内力刻字,并单手徒步,提回山上,切记,切记!”
“是,弟子记住了。”
阿梨虽然一时不明其意,但此刻已无心思索其它,只是万念俱灰,肝肠寸断道。
“阿梨呀,你要记住,人的一生,本来就是这样,既有浓雾弥漫、天地失色的至暗时期,但,也总会有阳光明媚、生机勃发的日子到来,”
独孤远峰瞧出了她眼中的绝望之色,连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挣扎着握住了她的手臂道:“所以,哪怕是在最痛苦的时候,也不要丧失对未来的希望和努力,答应师父,好吗??”
“好!师父,弟子保证做到!”
阿梨心中明白,他此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于是,急忙含泪说道:“师父,你放心,师姑的余生有我照料,你莫心有挂碍,牵绊不舍!”
“好,好啊!我终于,可以松下这口气了......”
独孤远峰长长地叹出了一口气,眼前再度出现了石榴树下,高锦娘一身紫衣的璨烂笑容,浑身绵软,意识逐渐丧失道:“师父很抱歉,接下来的道路,就要靠你一个人去走了。保重,莫伤怀,你、我终将重逢于未来......师姐,我、我等你......”说着,手臂一松,已是溘然去世了。
“师父,师父!!!”
阿梨记着他的叮嘱,虽然伤心欲绝,却不敢嚎啕痛哭,低声啜泣道:“阿梨没有你不行啊,师父!!”
“阿梨,你师父的伤势如何?可还要紧吗??”
过了许久,阿梨方才竭力自控着,慢慢合上了棺材,转身来到了庭院当中,高锦娘便神色紧张地询问她道。
“小伤,无妨。”
阿梨努力地压抑着痛苦,微笑说道。
“哦,那就好......”
高锦娘顿时长吁了一口气道:“可是,你为什么笑得这么难看呢,阿梨?”
“因为,因为师父生您的气,说是不想再见到您,让您即刻下山,不得逗留......”
阿梨始终还是没能忍得住,借机痛哭嚎啕道:“师姑,阿梨的心中,好舍不得,好舍不得呀!!啊啊啊啊啊......”
“好孩子,你别哭,师姑也舍不得你呀!”
高锦娘很是心疼地走过去,替她擦拭着眼泪,又惊、又怒道:“好个小肚鸡肠、无情无义的独孤掌门!我并非有意伤他,他也只是小伤而已,对比他给我造成的伤害,何其轻也?他凭什么就敢生气,说是不想见我?!”
“师姑,您别这样说我师父!我师父他......他对您掏心掏肺还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伤害到您呢?!”
阿梨微微嗔怒说道:“师姑,您为什么总是这样错怪他呢?!”
“我错怪他?!他、他......”
高锦娘的胸口起伏不定,目射寒光、切齿忿恨地说着,当年的旧事,一桩桩、一件件,霎时涌现在了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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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龙一年,五月。
——注:景龙,唐中宗年号;景龙一年,即公元707年。
“嗖!”
“师姐,小心啊!”
“啪!”
“哎呦!”
年方十八岁的高锦娘,正全神贯注地坐在书窗之前,仔细研读《黄帝内经》,想要从中找出有助于父亲疗伤的药方,忽闻面前风声响异,师弟独孤远峰扬声示警道。但过于专心的她,此时已是躲避不及,额头便重重地受了一击,不禁娇声呼痛道。
“师姐,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
独孤远峰一脸惶惑地跑了过来,站在窗外,连连赔罪说道:“你伤到了没有,痛不痛?!真的对不起啊,师姐,我以为你会接住的!”
“没关系,不算太疼。”